“终是我当年还是心慈了些……看来这事还是得我最终再做个了结……”关渡道,“往后我不在,他们若是再登门,你直接将人请出去,也莫需委屈自己给他们留什么情面了。”
“我自不会委屈了自己的,既让我不痛快了,我自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瞧,况且还有阿娘在呢。”关璀笑道,“他们上门几次,都被阿娘叫人打了出去,后来阿娘不胜其扰便干脆避去庄子上闭门读书了。而我便来寻祖父了,对外只让人假称阿娘与我去了泺邑外祖母那边。想来后面他们见不到人也该回去了。”
“此事你做的很好,以德报怨之事,有时候确不能为,当年我还是多为亲缘关系牵绊了。”关渡将手边书稿整理好,也不继续整理上边的了,为了方便与关璀说话,便撩袍在她对面坐了,继续道,“不过说来你也十六了,也该给你相看相看人家了,你母亲可有留意?”
“祖父便这般不愿留我?”关璀笑道,“家宅后院,不过小小一方天地。祖父教我学问道理,指引我思考,带我领会过书山籍海,带我游览过世间广博,带我用双脚丈量过人间山川江河,带我以思想纵横过史册上下千年,也带我用双眼看过这个曾经山河破碎而今百废待兴的家国天下……我既有了思想,也渐渐长出了可以飞翔的翅膀,祖父如今为何又想着用小小的一方天地困住我呢?”
“那你想如何?”关渡笑问。
“读未读完的书,走未走过的路,赏未赏过的景,看未看过的人世间。”关璀语声浅慢,隐约带着笑意,却有种郑重,她道,“这才该是我的一生。”
“但终是世情如此,你如何避开?”
“何必避开?”关璀眼中笑意不散,却有灼灼光芒,“直接打破岂不更好?”
“如何打破?”
“只需要一把斧头和一只执斧的手。”关璀道,“要是我们那位皇帝陛下举起了那只手,那么,我倒是愿意做他手里的那把斧头。”
“至于该如何让陛下举起那只手……”关璀笑得更加明丽,“我还在斟酌要不要走出那一步,前朝旧俗糟粕桎梏着天下女子甚多,以至于到最后就连她们自己都觉得自己一生所受的压迫理所当然,而我若执意从外打破,大约也是适得其反。”
“如你所说,这便是世情。”关渡道,“破思想之桎梏才是根源,那么你莫非还想做教化天下女子之事?”
“教化天下,这是皇帝陛下该做的事情,我凑什么热闹。”关璀嗤笑,“只是如今天下尚未大定,百废待兴之时,咱们新朝的皇帝陛下想必焦头烂额之处不比当初征战时要少,大约也顾及不到此处。”
“说到最后,你这不是兜了一个大圈还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关渡瞧着她,又道。
“问题只在我愿与不愿之间,我便不能意气昂扬地将世情踩在脚下么?‘打破’,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若无足够的说服我的理由,我既不在其位置,也不该越俎代庖;而‘避开’莫非得让我寻个山野深林,或寻个未开化的不毛之地,永远避世而居?”关璀言辞间有些与她往日性情不大相符的不羁,她狡黠一笑,又道,“既然绕回了最初的问题,那方才的问题,祖父您再问我一遍。”
“世情如此,你如何避开?”关渡一笑,极是配合她了。
“那便不避了。”关璀语气算不上郑重,细听来似乎还有些玩笑意思在里面,“那便请祖父替我寻一个志同道合的男子吧,如祖父一般,如外祖父一般,如父亲一般的。可同游天下踏遍山川,可同览史书共证典籍,亦可各有所专互为良师,往来辩驳可为益友。”
关渡了然,关璀所说也许已无关自己所说的世情了,但细想来,这是最简单也最难得的事情了。
“这……或许不是轻易能寻到的了。”
“那便请祖父赐我一双慧眼吧。”关璀笑,“不可强求,只待来日。”
外面风声簌簌,不是风声,是树声,间错着山泉流水声和高亢清越的鹤唳之声,而屋内却有几分闲适的静默。
关渡看向窗外略显晦暗的天空,今日天气不甚明朗,见不到太阳,云雾飘渺,山岚层叠,到此刻都还未散去。
“祖父在瞧什么?”关璀将旁边琴案上的琴推过去,“劳烦祖父替我调下弦。”
关渡接过去,拨了拨弦,“未瞧什么,只是在等一个人罢了。”
“祖父有客人将至?”关璀瞧自家祖父神情,便知他口中所说的这位“客人”,大约不是他心里的佳客了,却还是笑问一句,“可需我山下相迎?”
“不必,一位不速来客罢了。”关渡几下将弦调好,也略奏了一小段,才又推给关璀,“好了,你试试。”
关璀摸来布巾擦了擦手,试了两下,笑道,“我虽听不见,但祖父这琴弹起来很是顺手。我先头自己制作的那床琴,祖父可还记得?原先调试的时候到还好,但做成上弦之后不知道何故竟有些抗指,枉我还一步步沿着古法精心制作,前后花了三年时间,到最后只得留在家里落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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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琴,工艺制作上倒是没什么大差,就是木料略差了点。大约也存放不当,最后有些变形罢了。”关渡道,“这琴,你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