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戈把吴岁晚的脑袋按入怀中,连忙赔罪:“岁晚莫气,是夫君不会说话,岁晚是天下第一聪明。”
“我不要做天下第一,我是杨家村第一就行。那些老傻子小傻子们,整日欺辱我,有他们好瞧的。等我明天当个富婆,衣锦还乡,买下杨家村所有的土地。让他们一个个都乖乖溜溜的给我干活,我一天就赏他们一人一个粗粮饼子,饿了也不给他们吃饱……”
沈长戈有节奏地轻拍吴岁晚的脊背,附和道:“夫君和岁晚一同回去,让那些龟孙子们跪着迎接你……”
“嘿嘿……”
吴岁晚像个小奶狗,胖嘟嘟的脸,在沈长戈怀里拱来拱去,浓郁的香甜,让她神思摇晃。
“夫君真好,有你在身边,我每时每刻都很开心,不吃糖也开心……明日我们一起回杨家村,我带你漫山遍野玩一圈儿,你也开心开心。”
“杨家村的人不好,但山好。南山多药材,北山多木材,西山都是成片的野果子和野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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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戈微眯着眼睛,轻嗅吴岁晚的发髻,喃喃问道:“东山有什么?”
“东山是陡峭一道岭,光秃秃的。只在岭中央开出一道狭窄的豁口,通往杨家村之外。那里不好玩儿,我娘亲从那里进到杨家村,再也没有出去。我从那里出了杨家村,再也不想回去。”
“不过……我还是很想念杨家村的山,它们陪了我十年。”
“那时候我太小,没有力气,不能去北山扛木材。春天我常常晃荡在南山,搜罗药材和山菜。当然要时刻小心,躲着几个坏蛋。他们可能抢了,不但会骂人,还会打人,毕竟只有药材能卖上价钱,大家都很穷……”
“夏天和秋天我就混在西山,那边山形复杂,有几个山坳,常人不敢去的。我在那里采过很多蘑菇,捡过很多鸟蛋。在一条小溪旁,我用树枝泥巴石头,搭建了一个狗窝大小的小房子,还捏了三个小人,外祖母,娘亲,还有岁晚。”
“夫君,不要小瞧我呀!那个泥巴小房子,搭的才结实呢!头一年夏天搭建的,第二年开春,我再去瞧,它还是老样子。若是我再长大些,再富裕些,自己都能建房子。”
“夫君,你等着,不用着急,等我多赚些银子,给你建一所大房子……”
“夫君从小学医,小小年纪就被关在豪华宅院里读书习字,都没有去山水间尽情玩耍过。你也一定不知道烤蛤蟆,烧鱼,烤鸟蛋,是什么滋味吧?没关系的,岁晚帮夫君一样一样尝试过,你一定也会觉得好……”
吴岁晚的全身软软塌塌,张开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我好困呦!怎么回事呢?我不记得我干过什么重活啊……”
“我是不是好久没去山里瞎跑啦!整日呆在屋子里的人是没有出息的。我外祖母说过,不论男女老少,只要能动一下,就要干活。不干活怎么挣口粮?吃的都没有,怎么活呀?”
“我要赚多多的银子……”
吴岁晚又打了一个哈欠,脖子都抬不起来了,再说什么,都是嘟嘟囔囔,吐字不清。
沈长戈连忙把那杯温水捧过来,让吴岁晚抿了一口。
然后,随着一股温热入喉,吴岁晚也彻底陷入沉睡,打起了轻鼾。
沈长戈松了一口气,能吃能睡,病就能好。但他不敢大意,坐在冰凉的地面,晃晃悠悠,拍拍哄哄,又过了一刻钟,才慢腾腾起身,把吴岁晚抱回床榻。
三宝提来一桶热水,沈长戈先着急忙慌地给自己洗了一把脸,醒醒神。
这羽化散真是邪门。
他不知道吃进肚子里会怎么样,但光是闻着味道,自己都受不了了。那种欲仙欲死,没点克制力,真的会一路沉沦,找不到归途。
吴岁晚三天没有梳洗,头发粘腻打了结,衣裙沾了尿液。
洗大澡,害怕惊动她的美梦。
沈长戈只能用棉帕子蘸了温水,一点点擦拭。
这样的活计,他干过无数遍,没觉得多么劳累费力。
只是在梳顺头发时,难免伤感。
吴岁晚不是美女,但那一头秀发,黑亮柔顺,确是美女都及不上的美丽。
如今,像乱草一样,长一根,短一根,盘发髻盘不成,簪子也簪不住。
养了二十五年的长发,随着未轻煦的骨灰长眠于地下。
有谁能够懂得沈长戈的黯然!
夜深了,吴岁晚清清爽爽酣睡,沈长戈出门吩咐三宝,连夜多多配制羽化散,把他日常穿的衣服熏起来,味道越重越好。
贵公子熏香,沈大将军熏毒,也是没谁了!
夜色静谧,一灯如豆,沈长戈衣衫整齐,轻轻悄悄,仰面躺于吴岁晚身侧,握住她的柔荑,眼波灰蒙,断魂失意。
他看到了从前,却看不到以后。
岁晚清醒了,不要他,怎么办?
岁晚不清醒,不快乐,又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