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戈不敢凑得太近,把唯一的被子给吴岁晚盖上后,便小心躺在了一肘宽的外侧,无声无息地盯着女人的脸。
外间的凌宸,嘴巴不闲着。
一会儿嚷嚷,屋子太冷,炕太凉,冻坏了他。
一会儿嘟嘟,谁谁谁打呼噜,烦着了他。
一会儿又吵吵,谁谁谁睡觉不老实,挤着了他。
不远处,就在隔壁院子。
幼儿半夜哭闹,男人骂女人吃闲饭,不会哄孩子,女人回嘴,互相骂娘。
更远处,隔壁的隔壁院子。
一只老鼠钻出马棚,窜到猪圈,马儿嘶鸣,肥猪乱拱,看家狗也跟着汪汪个没完。
这个静悄悄的屋子里,热烘烘的土炕上,男人往女人的方向一点点挪蹭,铁腿套子摩擦着竹编的炕席,沙沙作响。
吴岁晚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想睁开眼睛,不愿意搭理男人,不知不觉睡熟了过去。
天边破晓,更远的院子里,一只红色的大公鸡,扑棱棱飞到茅草屋顶,冲着东方,抻脖子嚎叫。
吴岁晚半梦半醒,整个身子轻飘飘软绵绵,她知道她在谁的怀里,只是懒得动弹。不想下一刻,木头房门被推响,凌宸高声喊了一句:“沈兄弟,应该是未太监来了。”
吴岁晚的身子一抖,彻底清醒过来。
沈长戈连忙收紧臂膀,轻声安抚:“没事的,岁晚,你别怕!”
怕?什么叫怕?吴岁晚是惊讶激动的,也可以说是欣喜若狂的。
未轻煦比她想象中还要惦记她。
也许……利用一个男人的感情,是很卑鄙的行为。但是,那个男人欠她的,白给她利用,还装什么高尚啊?
所以,欺骗未轻煦,吴岁晚毫无愧意。
一群锦衣卫持大刀举火把,围拢了一个土院子,周围的鸡鸭鹅狗猪跟着起哄,不过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在暗夜里开了锅。
沈长戈牵着吴岁晚的手走出房门,隐隐将女人挡在身后,对两丈外的未轻煦,沉声质问:“不知未公公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未轻煦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满心忐忑,眸光晦涩,直直望着沈长戈身后的吴岁晚。
她记起了什么吗?她会恨他吗?她会选择跟真夫君远走做沈夫人,还是跟假夫君回去做未夫人呢?
吴岁晚从沈长戈的肩侧探出头来,雪白的脸庞陷在斗篷帽子里,缩着脖颈,茫然又惊惧。寒风吹动帽领上的火红狐狸毛,衬着双眸里点点泪光,怯怯又怜怜。
待她认清了未轻煦的脸,小嘴巴瘪了瘪,紧接着又扯了扯,无声唤道:“夫君……”
岁晚还在叫他夫君?
未轻煦的眼睛一眯一睁,心脏也像被谁的手掌一攥一松。
“岁晚!”
未轻煦激动不已,张开臂膀大喊:“过来!”
沈长戈移动脚步,一手抬起护住身后的女人,一手拔刀,气愤难当:“未轻煦,你不要欺人太甚。”
就在两人对峙的当口,吴岁晚狠心乍起,一脚踹在沈长戈残腿的腿窝处,两手用力,猛推男人的后背,任凭他的身子轰然向旁跌倒。
“夫君……”
“不……岁晚,回来!”
吴岁晚提起裙摆,向前奔跑,被凌宸扶住身体的沈长戈,只来得及抓住女人的衣角。
或许他的力气太小,或许是女人跑得太快,也或许是衣料子太滑溜。
沈长戈的手掌,终是抓了一个空。
未轻煦朝前两步,把吴岁晚抱了满怀,还在原地转了两圈儿。
“哈哈……”
“岁晚,夫君来接你回家。”
未轻煦的笑声里,掺杂着沈长戈的心碎。
“未轻煦,放开她,放开她……我要杀了你!”
沈长戈怒吼,持刀就要向前冲,奈何锦衣卫人数众多,瞬间包抄过来。
“兄弟,冷静!”
凌宸和三宝死死拖住沈长戈,他们只有七个人,怎么是人家的对手?
“夫君,我好害怕啊!”
吴岁晚伏在未轻煦怀里,扬起小脸,楚楚可怜道:“那个男人,不是疯的,就是傻的,偏说我是他的妻子,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呀!”
未轻煦一手揽着女人的腰身,一手捧过她的小脸,低头微笑:“岁晚,不怕,他是韩婵的姘头,抓错人了而已!”
“哦……”
吴岁晚的眸光一闪,心中哂笑:未狗子的故事真是巧妙,一环扣一环呢!怎么都能圆回来!
“来人呐!把韩小姐带过来。”
未轻煦朝身后吩咐一声,吴岁晚好奇韩婵的反应,翘首而望,不防备未狗子的银针,刺入了她后脖颈的穴位。
真是的,气死人啦!
她还没表演过瘾呢!还没看着韩婵和沈长戈狗咬狗呢!姓未的狗子就不打商量,又给她来了一下子。
吴岁晚的最后一缕意识,恨恨地想:未轻煦,死狗子,你看我逮着机会,扎不扎你就完了。
未轻煦管不了吴岁晚的心情好不好,他是害怕。待一会儿,韩婵和沈长戈对上了,说出什么过往之事,哪一个点勾起吴岁晚的记忆,可就得不偿失喽!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先睡一觉,这是未狗子所能想到的上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