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是在盛夏。
时间,定在8月29日。
地点,是在明城。
知意选的。
这是他们相识的第17年。
海岛,古堡,游艇,对他们而言都是唾手可得的锦上添花。
但明城,是命运把他们牵引到一处的地方。
离开申城的前一晚,知意到‘镜秋月’探望了奈施施。
三个月过去,纪斯年宛如人间蒸发。
在司法上,宣告失踪,需要自然人下落不明达两年。
宣告死亡,需要自然人下落不明达四年,或因意外事故下落不明达两年。
纪氏的所有事情因此卡顿,奈施施的心,更加煎熬。
但那姑娘虽然心情低落,倒是学业和事业,一个都没落下。
奈施施说,她会等。
知意便说:“那‘中保特卫’和香岛的人,会继续寻找。”
……
这天阳光大好,接亲是在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
求婚那天晚上的朋友都在,许岚、孔时、孔徽,全都喜气洋洋。
完全没有嫁女儿的百转千回和伤感,一直在准备吃的喝的。
“这么热的天,让则匀别着急。”
知意呆呆的坐在主卧,大红的喜字,大红的窗花,大红的灯笼。
他真的来娶她了。
她真的成了要和他携手一生的人,成了他的另一半,成了他喝酒时对朋友说起的‘家里领导’,成了许太太。
许则匀被簇拥着来到她面前时,帅得让她睁不开眼睛。
他的深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盛放的芍药。
像他,也像她。
他们都是盛放的人,拼命扎根汲取天地养分,明艳照人,又大刀阔斧地播撒善意。
婚车,是一辆露天的双层巴士。
欢快的音乐,明媚动人的新娘,高大威猛的新郎,以及一车光彩十足的俊男靓女。
载歌载舞。
整个城市都被他们结婚的喜气引燃。
知意坐在最前排,迎着亚热带夏天的风。
她身侧的男人,气息清洌,面孔俊逸,眉眼深邃。
她突然开口说:“其实,你就这样也挺好的。一切都公开了,身为人夫,没必要再立‘纨绔’人设了,对不对?”
许则匀扭头看她。
她眨着眼睛,杏眸明亮如星子。密绒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随着风颤动。
她穿着红色的龙凤褂,金线手工刺绣出祥云与合欢花。
妈妈救下的小女孩,竟然成了他的新娘。
他眼睛有些潮意,知意还在催促他的回答:“嗯?老公?”
这称呼,让他不得不吻她。
大手轻轻叩着她的后脑勺,指尖小心翼翼,不能弄乱她的盘发。
许则匀低头,凑过来,知意闭上眼睛。
吻没到,后排姜昭昭跳脱的声音先到了:“诶诶诶,干嘛呢!还没让新郎亲吻新娘呢!”
他便漾着落拓的笑容撤开,手臂把人揽得更紧了一些。
淡淡的声线,传进知意的耳朵:“有没有可能我本来就是这样散漫的人?有没有可能,这些也承自于我的父母。他们本来也是普通又顽劣的少年少女,穿上一身警服,才把学着责任扛在肩上。”
没有人是生来伟大,只因后来有了信仰。
双层大巴的终点,是明城市公安局老家属院。
破旧的小院,一连四排的四层楼房,每一排并列三个单元。
是许则匀从出生起,长到11岁的地方。
11岁的少年在这里,没等到母亲回家,又等来了,父亲的死讯。
他所有的眼泪,和深夜难眠,都留在这里了。
旧时的邻居都已经老去,大部分已经搬走,小七和岳泽来查看场地时,院子中只有几个头发全白的爷爷奶奶。
说钟靖的儿子,要回来办婚礼。
他们激动得老泪纵横,从家里取出发黄的纸质通讯录,拨打电话,通知老领导,老同事,老部下。
许则匀小时候,这些人都是已经退休或者将要退休的‘年轻’老人。
如今,是真正到了暮年。
许则匀牵着知意走进院子,他们都惊讶于这里竟然挤了这么多人。
他儿时的邻居们都回来了。
还有玉南的公安干警,从领导到基层,来了不少人。
许岚和孔时被孔徽载着,加快速度,先他们一步到达。
坐在两张古色古香的高背木椅上,笑着和周围的人群聊天。
他们不光是岳父岳母,也是公公婆婆。
知意是没有迟疑的,拉着许则匀冲过去,直挺挺地跪下,磕头:“爸爸,妈妈!红包拿来!”
即将拆迁的老旧小区今天披红挂彩,被精心装饰。并在这一刻迸发出众人的欢笑。
……
知意被抱上三楼,打开门的时候,她比许则匀还要紧张。
嫩生生的手指捂着他的眼睛,担心他触景生情。
许则匀宽慰她:“我没事,只是大好的日子,怎么说也要带你回来看看。”
屋内陈设,和他离开时一样。
这些年他没少回到明城,可是为了避免被追踪,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小主,
客厅连着餐厅,面积并不大。
即便打扫过了,仍然是潮湿中混着久不住人的霉味。
五斗柜上,是钟靖和段磊的遗像。
知意和许则匀并肩而立,在主持人的引导下,跪拜,敬酒,内心敬畏。
空荡了十多年的老房子,等回了主人,等到了宾客满堂。
礼毕,要先离开。
他们的主场地在抚龙江边,那儿有斥巨资搭建的荼蘼花园。
走之前,她往里屋瞄了一眼,里面没有红色的床单被罩。
知意用力拉了一下许则匀的手,等他低头,耳朵侧过来,小声问:“卧室没有布置?”
许则匀眉目流转,回答:“晚上不住这里,你住不惯。”
她没有不愿意住啊,她很愿意住这儿。
所以她说:“‘翁乙’那小院子我都住了。我可以的。”
许则匀顿住步子,等所有人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