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越开启解说模式,尽量用简单的话讲解这里边的科学原理:“大人,这是一种被称作‘贯木拱桥’的桥梁,搭建方式便是如同方才我演示的那样,通过木头之间纵横交错堆叠而成,搭成之后通过木头的重量与之间的牵拉,使得桥梁状态趋于稳定,不易垮塌。其优势是无需过度加工木材,劣势是计算木头的卡位要精准,不能出现偏差。”
洪玉满意地点点头,就当他以为这就是纪清越说的搭桥之法时,纪清越却摇摇头,说这只是最简单的方案。“虽说这个法子看起来已足够应对,但还不是最稳妥的,若是要确保桥梁稳固,还需在这个法子的基础上加入更多改进。若保养维护得当,改良后的拱桥可供百姓使用上百年。”
此时洪玉的心中早已波涛翻滚,他迫不及待地让纪清越演示新方案。
哪知纪清越坚定地摇摇头:“大人,这第二个法子不是用筷子便可以演示出来的,它与贯木拱桥相似,难度却高出许多,木头相接处并不是单纯的依靠关系,而是得用到榫卯结构,如同家宅宫殿用到的斗拱,新桥的连接处便是木料相互嵌合的地方。”
洪玉沉吟片刻,在心里慢慢理解消化纪清越话里的意思,问道:“这新的桥是什么名字?”
“我愿称之为编木拱桥。”纪清越进一步解释道:“虽然编木拱桥看起来与贯木拱桥相似,但其中原理相差甚远,结构更加复杂,用料更多,当然,需要精密计算的地方也更多,比贯木拱桥还更不能出差错。”
洪玉对纪清越说的“编木拱桥”已经完全起兴趣了,他赶紧叫来自己的手下:“曲宁!你速速去马车里的取来纸和笔!”
这是要画图的节奏啊!
纪清越赶紧抬手:“是这样,我有些用不惯毛笔,可否给我一只炭笔?”
除了李家人知情,村正和洪玉皆是一愣,不过他们倒是都没说什么。
愣了一瞬,曲宁便去马车里取来画纸,村正则从灶房掏出一根没烧完的细枝。
再次被视线聚焦的场景下,纪清越在铺开的画纸上动起笔。
这可是撞在他的专业上,做什么都不能丢了母校的脸。
纪清越才不管其他人看不看得懂,心中早已勾勒出拱桥的细节,下笔如有神,没过一会儿就画出编木拱桥的各层结构。
“大人你看。”纪清越站在桌边,洪玉早在纪清越画图的时候就忍不住站起来,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纪清越手里的笔,顾不得腿上传来的疼痛,扶着桌子边沿看完纪清越画图的整个过程。
纪清越指着最开始画的第一层弧形,那是一个弧度大一些的“C”形拱,两条竖形垂直的横木作为拱桥的连接点,横木两侧开凿多个凹槽,凹槽数量决定桥面宽度,凹槽处水平嵌入多根木条,形成“↗—↖”三个平面的拱桥。
“这个结构称为‘三节苗’,是支撑起整座拱桥的第一道拱,两处连接点为‘大牛头’。”纪清越又指向第二层弧形。
第二层弧形穿插在第一层弧形之中,要用到四条横木,形成四个连接点。
若第一道拱的每个平面要用九条木头,那么第二道拱的每个平面只需用八条木头,比第一道拱少一条。
因为第二道拱连接点比较多,四个连接点连接五个平面,弧度会比第一道拱要缓一些。
其中这四个连接点——四条横木要枕在第一道拱上,最终形成第一道拱抬起第二道拱,第二道拱压实第一道拱的牵制结构。
“第二道有五个平面,四个连接点,故而被称为五节苗,这四条横木也被称为‘小牛头’。”
“建成两道拱后还未结束,为了更加稳固,须得在两道拱左右两侧的各自第一条横木加上斜撑,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剪刀苗’,这样使得整座桥在横向上被压的更紧。”
众人又在各自拼命地理解纪清越的话,最后,洪玉不得不感叹这个结构真是妙极了:“妙啊!”
看到县令大人已经完全沉浸在找到建桥方案的喜悦中,纪清越不得不再次提点:“大人,这个方案同样需要大量计算,木材的长度决定了拱桥的跨度,若想要在十日内修出这座桥,材料必须得提前准备妥当,其次是召集足够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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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纪清越的话,洪玉回归现实:“计算出这些数,你需要什么?”
大家都是行动派,纪清越感到很欣慰:“第一,我需要测量河的宽度;第二,桥墩的距离;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量尺要统一,莫要这个工匠用的是一种,那个工匠用的另一种。”
“哈哈哈——”洪玉被逗笑了,这些要求他都可以保证:“我可告诉你,弱水宽二十丈七尺三寸,量尺便是县衙所用的官方量尺,之后所有要测量的地方都会用这条量尺。”
“其次,河中设有十六座石墩,如今洪水退后,还剩十一座,我让人检查过,皆未松动。”
纪清越点点头:“拱桥跨度最高可达五丈,还请大人务必仔细测量要支撑拱桥的石墩之间的宽度。”
洪玉疑惑:“我是外行人,为何纪郎君不亲自去测量?”
“大人便将我想成一个不肯事事亲为的人吧!”纪清越无奈地笑了笑,不愿解释更多:“大人若是想快些动工,便尽快将我所需要的数据都测量妥当,我拿到数据后,会尽快算出所需木料、每条木料长度、开槽位置和其他数据。”
洪玉又问:“人越多越好?”
屋内已是纪清越的主场,他把控着每个细节,谈话间尽是自信,不知不觉流露出一种独特气质,让人觉得纪清越身后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因工期紧,我需要尽可能多得木匠与石匠,还有大量力夫。”谈到这个,纪清越不得不加入一个新的概念——“三班倒”。
“为了赶在规定时间内完工,到时候还请大人将所有人分成三个队伍,每四个时辰轮换一组,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加工木料与搭建拱桥得同时进行。”
作为一个经历过完整科举一步步走到长安的学子,洪玉此时竟对面前的这个少年由衷地感到惊惧,纪清越究竟接受过什么样的教育,才想出“编木拱桥”和“三班倒”制度?
很难不怀疑纪清越不是没有经过过这些,这个来历成谜的少年又在哪里经历过这些?
答案是在实习单位的工地。
纪清越可不知道县令大人的心情,讲解完这些事后,他只觉得口干舌燥。
李阿娘神情愈发恭敬,适时递过来一杯茶。
“多谢婶娘。”
洪玉缓缓坐下,从表情中可以看出他在规划统筹着什么。
最后,他伸手一把拍在桌子上,“那便说好了吗。今日你与曲宁一同回县里,入夜之前将数据测量出来交于你。”
压力又转到纪清越身上,洪玉的眼神在问:“你什么时候算出来?”
不是纪清越自信,完全是因为专业:“大人将数据和木制的量尺一并交于我,天明后便可派人到我的住处取图纸。”
可再怎么专业,设计师都不可能不出现场。
纪清越想了想:“大人,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个奇怪的要求。”
洪玉挑眉:“哦?”
什么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