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平安,平安一手捧着茶果子,一口一口慢慢咬着,脸颊微微鼓起,另一只手垫着块手帕放在颌下,接碎屑。
怎么看怎么可爱。
冯夫人一阵怜爱,却又浮上愁绪。
永国公府与豫王府的婚事,京中艳羡者众多,说句大逆不道的,永国公府成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是极有可能的。
这就要说起豫王的身份了。
先帝体弱,在位十年,未能留下皇子,所以最后一年,从旁支过继一个子嗣,便是如今的万宣帝。
万宣帝做太子一年后,先帝因病去世,他继承大统,立嫡长为太子,宵衣旰食,三个月后,天下始兴。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先帝的嫔妃元太妃会被诊出六个月身孕,而六个月前,那是先帝最后一次临行嫔妃,便是元太妃,此事起居注确有记载,人证也全在。
这下可好,万宣帝和这个腹中胎儿,谁是正统,所有人都犯嘀咕。
此事尚未有定论,万宣帝便要退位,还政于先帝的血脉,朝臣哪能干?这孩子刚出生,也太小了,连龙椅一角都占不满,何况能不能长成,还是个问题!
不如继续追随一个成年的、成熟的帝王。
大部分朝臣认万宣帝为正道,他们三请四求、几乎快撞柱后,万宣帝挥泪丹墀,忍痛收下皇位。
当然,先帝的血脉,不可薄待。
而这个血脉,正是当今豫王殿下。
万宣帝会如何对待先帝遗腹子,世人便都看在眼里,他对这个相差四十多岁的“弟弟”的好,有目共睹。
若到此处,豫王只是个一世富贵的王爷,虽然与皇位失之交臂,然而这样的富贵,不可多得,且皇室绝不可能亏待于他。
永国公府的小仙童,就是那时候被指给豫王的。
然而十几年过去,万宣帝老了,身体也不好了,当朝太子也有四十了,膝下却都是女子,并无太孙。
有道是,风水轮流转,等万宣帝、太子百年后,豫王大抵还活得好好的。
朝臣心里都清楚,与其再找个宗室子弟过继,不如还政于先帝的血脉。
于是,永国公府姑娘与豫王的这门婚事,不再是一般的富贵,引多少人眼热。
冯夫人从前见家里两个姑娘,为了这门婚事暗暗较劲,总是心烦,如果平安在,哪里轮得到她们。
如今平安真回来了,冯夫人再看这门婚事,却又不满意了,那皇家的事,是好掺和的么?
她自己管这公府一家子,也够累的了,何况那宫门之后。
冯夫人叹了口气,琥珀又说:“还有一件事,张家养兄说要带二姑娘出门玩。”
冯夫人:“这如何使得,今天不是让镐哥儿带他游玩京城吗?你把他打发了,就说姑娘没空。”
她心道,果然如秦老夫人所说,是该隔开张家养兄和平安,这才第二日,就想把小平安往外拐,什么心思。
她回到房中,平安正好吃完一小块茶果子,彩芝来给她擦手擦脸。
冯夫人笑着给她倒茶:“这个糕点是你小时候爱吃的,好吃吗?”
平安点头,她来到公府后,吃了好多很好吃的东西。
她接过茶杯,还没抿一口,突的侧耳,说:“娘,大哥找我。”
冯夫人下意识以为说的是薛铸,说:“他在你爹那里……”
话音未落,只听天边传来一声爆发的狮吼般,回音袅袅:“平安——出来玩——来玩——玩——”
平安眨眨眼:“喏。”
冯夫人:“……”
…
到底不能由着张大壮那一把嗓子鬼吼鬼叫,丢人现眼的,秦老夫人头个发火。
冯夫人也不是要拘着平安,就是不放心,她只好再三嘱咐彩芝:“看好姑娘,不要靠近河边,也不要出京城,家里的小厮多带几个……”
又跟平安说:“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
公府仪门外,张大壮人高马大的,薛镐跟在张大壮身边,显得都单薄了点。
薛镐揉着耳朵。
今日他打算带张大壮四处走走逛逛,张大壮却执意带上平安,不应他,他倒是能自己把平安“叫”出来,吵得人耳朵疼,真不知道是什么乡下养出的毛病!
此时,见平安戴着白纱帷帽,与丫鬟彩芝、青莲从仪门出来,张大壮嘿的一笑:“小妹,走,哥带你玩!”
薛镐赶紧说:“二妹妹,二哥带你玩!”
他瞅了一眼张大壮,心道,平安是他亲自找回来的二妹妹,张大壮算什么?
张大壮瞪回去,平安也是他小妹,这些半道出来的人算什么?
一路从皖南北上,两人就较劲,平安倒也习惯了。
她第一次戴帷帽,吹吹眼前垂坠的白色绸纱,绸纱晃荡,少女姣好的面庞,冰肌玉骨,忽隐忽现,神秘又神圣。
薛镐要不是知道张大壮在皖南有婚事,且真心把平安当妹妹看,他指定要怀疑他的用心。
不过,今天张大壮着实“别有用心”。
他昨天就在京中踩好了点,先带平安去临江仙吃灌汤包。
临江仙是京中有名的酒楼,顾名思义,它临江而建,能看那江边柳絮纷飞,江面一碧如洗,画舫划开一道道水波。
倒是种享受。
薛镐却是临江仙常客,他在此地有常用的包间,这可是他的地盘,自然抢在张大壮前面,找小二点菜。
末了,还挑衅地看了张大壮一眼。
张大壮拳头硬了硬,又想起此行的目的,堪堪忍了下来,说:“既然有包厢,那我和小妹先上去。”
薛镐:“去吧,左边第一间天字号,别走错了。”
张大壮暗暗“切”了声,又看了眼彩芝和青莲,她们虽紧随其后,却也留了点距离,他可算能悄悄和平安说一件事。
他努力压低声音:“小妹,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你别惊讶。”
平安疑惑地看着他。
张大壮:“我打听过了,你居然是有婚事的,还是和当朝的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