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桃花簪(1 / 2)

凤清韵一言不发地收回神识,趁着月色踏出寝殿,指尖一抹荧绿闪过,再抬眸时,一枝完整的翠绿的新芽已经静静地躺在了他的手心处。

天上的月亮移动了微乎其微的距离,而逍遥谷的月色和仙宫并没什么差别。

对于凤清韵的来意,木庭婉似乎早有预料,故而并不惊讶。

可当她接过凤清韵手心的那抹新枝时,眉眼间还是怔了一下:“这是……你此甲子生出的新枝?”

凤清韵轻轻点了点头:“有劳木前辈了。”

木庭婉年少时受剑尊点化,如今剑尊飞升而去,看着昔日恩人的小弟子如此,一时间有些于心不忍:“这……清韵,你虽为寒阳道侣,但同为渡劫,你何必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凤清韵却敛了衣袖摇了摇头,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因果总是要还清的。”

——如此才能真正两不相欠。

木庭婉见状敏锐地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一时间有些欲言又止,可联想到凤清韵自小长于慕寒阳之手,据说从一粒种子开始便是他那师兄日日浇灌,殷切照料的。

如今两人走到如此地步……其中或许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想到这里,木庭婉终于叹了口气,咽下了多余的话,挥袂间掐决缩地成尺,再抬眼时,二人已经来到了仙宫。

慕寒阳亲自到天门外迎了木庭婉进殿为那红衣少年看诊,期间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逢给别人,他那副紧张而专注的样子倒是往日会诊时少见的,连木庭婉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好在逍遥圣手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一炷香的时间,那红衣少年身上的狐毒便已经彻底拔除了。

然而众人没想到的是,一开始便沉睡不醒的那个齐姓修士才是最棘手的。

“此人我救不了。”木庭婉仅探了一下便收回灵力道,“那狐妖并未伤他,如今是他自己不愿意醒来,若他执意于此,旁人也爱莫能助。”

“怎会如此……”慕寒阳蹙眉道,“狐梦之术不是最好解的低级术法吗?”

“狐梦之术能让人或妖看到内心深处最渴求的事物。”木庭婉解释道,“普通狐妖妖力不足,往往只是白白送人一梦,以求保命逃生,可狐主的狐梦之术并非如此的。”

“他们这种顶级大妖能做到以假乱真,化梦为真……甚至能让人在梦里见到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的人。”

慕寒阳闻言蓦然一愣,连子卿见状不解道:“梦中之事本就是虚妄,齐兄专精念力,怎会至今沉迷于假象无法苏醒?”

“不。”慕寒阳只觉得木庭婉的声音像是在耳边炸开一样,“一切都是真的,所以他才不愿苏醒。”

真便是真,假便是假,天底下哪有真正化虚为实的法术,众人闻言皆是不信。

可木庭婉说完此话后明显不欲多言,只是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慕寒阳:“然镜中花终归是镜中花,纵然看得见也无法触碰,有时候真实未必不是虚妄。”

慕寒阳垂眸看着榻上沉入梦境的友人,并不言语。

木庭婉见他心不在此,叹了口气后转身离开。

众修士见齐姓修士尚未苏醒木庭婉便要离开了,一时间心下都有些急躁。

但同为渡劫,木庭婉不是慕寒阳,更不是凤清韵,那些人刚想追上去,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巨大的威压便让所有人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当即动弹不得。

连子卿心跳骤停,回过神后惊魂未定地看向慕寒阳,却见那人完全没空注意这点小事,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榻上沉睡的友人。

此刻名扬天下,一生光明磊落的寒阳剑尊,脑海中却平生第一次浮现了名为自私的念头:

如果当时入梦的是我,眼下是否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了?

——那个他朝思暮想,却并非他道侣,也与他毫无干系的梦中人。

……

对于殿内发生的一切,凤清韵并不在意,他入仙门以来,除非悟道,少有看日升月落的时候,今日却不知为何在冥冥之中有了些许感应,于是独自一人来到天阶顶峰,抬眸望向缓缓东升的旭日。

不过他自己也未料到,这一望竟然入了定,再抬眼时已经过去了七天之久。

这对于普通修士来说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便是金丹期修士入一次定少说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而到了渡劫期,闭关上百年都是有的。

照这么算,凤清韵这七八天的入定甚至不能称之为入定,说是走神更为合适一些。

然而他在天阶之巅入定的短短几天内,仙宫却彻底乱成一锅粥,正殿内累积的玉简和请帖几乎和人一样高了。

仙宫弟子叫苦不迭,第一次求到了慕寒阳面前。

然而慕寒阳本人数百年未处理过仙宫事务,自然无从接手也不可能接手,再加上他先前同凤清韵刚刚争吵过,眼下说不出心下有愧还是其他缘由,他连见都不愿意见对方一面,更不用说登天阶请凤清韵下来了。

至于白若琳,凤清韵入定期间,仙宫俗务全部压在她身上,她却是整个仙宫唯一一个不愿上山去请凤清韵的。

“累?”她冷冷地扫了那个长老一眼,“本座难道不比你们累吗?没了师兄,仙宫上下难不成都成了废物?那以本座看,你们也不用当什么长老了,下山耍猴去吧!”

她向来在仙宫内横行霸道惯了,听她如此指桑骂槐,便是真正“下山耍猴”的慕寒阳来了也只是摸摸鼻子,那长老自然只能低着头装孙子。

然而装归装,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最后是慕寒阳的大弟子柳无,被那些弟子和长老们念得没法了,才终于勉勉强强地上了山。

他是凤清韵亲手带大的,甚至筑基之前的术法和剑意都是凤清韵教的,按理来说不该有什么勉强的地方。

然而当他站在山巅,时隔不知道多少日再次看到那人的背影时,一时间却生了说不尽的踌躇。

“师……”柳无张了张嘴原本想喊师娘,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师叔……”

两人不知何时起,竟已生疏到了这般田地。

凤清韵头也不回道:“何事?”

“仙宫上下都等着您操持呢。”柳无说完生怕凤清韵不为所动,便又加了一句,“白师叔一人难以服众……”

凤清韵轻描淡写道:“不是还有你师尊吗?”

柳无连忙道:“齐前辈尚未苏醒,师尊打算带他下山求医治之法,如今……”

凤清韵终于侧眸看向他:“如今如何?”

提起自己师尊,柳枫终于不像先前那么僵硬了:“如今师尊他们已经在天门前……等弟子回去复命了。”

听到这里,凤清韵总算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