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周应淮似乎要把积压多年的泪一夕间全部流尽。
仿佛沉潜在黑暗里面的人,伸手不见五指,无力自救。
———— 岁安,我愿意把我灵魂中的天荒地老和你捆绑在一起。
这是曾经饮醉时,他说过的话。
白驹过隙,过往种种栖息在记忆最深处,伴随着甬长的时间,逐步发酵,它终于在重逢后一次性的酿出属于他们的悲喜。
在长街尽头,他手捧的鲜花被掩埋在不起眼的角落,而后被碾压至不见踪影。
他对江绮音说过,“分别一时,只一位时短暂,哪知一别竟过了7年之久,谁又能怪谁?”
7年时光,满目疮痍,却真真实实的凝成最坚实的过往,再如何不堪回首,也不可否认,它是那般的美好。
......
医院是舒岁安最害怕的地方,那是她迈不开脚,决定不了自己命运的地方。
幽深的走廊里,灌风而入的长廊,像是无尽的深渊。
视线合拢,她看见眼前的医生护士虚幻的五官,在朦胧中似乎看到肖晨的脸。
她,在哪里?
耳畔一直重复着一句:“先生,人醒来了。”
意识回笼,她想起与周应淮外出时,被马路对面的屏幕吸引,而后被人群冲散了,回头时茫然得像个孩子,如今的淮安与彼时的淮安已然不同了,她就这么走着,在人潮涌动中,迷失了方向,就连鞋带松散都不曾察觉,慌忙间被人踩到鞋带就这么跌在地上。
她想哭,却哭不出声音。
而后在晕过去前,耳畔,有人说:“先生找到了,人没事,只是膝盖擦伤了,我现在就把她带过去医院......”
醒来后,人已经在医院了。
头,痛得厉害。
过往的踪迹宛如《小美人鱼》故事里虚幻的泡沫,浮出水面后,结局是不尽如人意的悲剧。
她羸弱的倚靠在长廊外的座椅上,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她与旁人不一样,现如今一阵风都可以把她带走似的。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长廊外,有护士匆匆地进进出出,除了脚步声,还有她们急切的声音。
听说住院部来了一位身份尊贵的病人,说是车祸,人被撞得晕眩过去了。
其余内容倒是没有听清,隐隐透露着那人情况不是很乐观,舒岁安没有听所有的内容,因为内容其中,她只听到了她们口中的三个字:周应淮。
她抬眼看了下还在与医生交待的肖晨,抿了下唇,而后起身搀着墙疾步的朝外走。
按电梯门的手一直在颤动,颤得与她同乘的路人都在询问,“姑娘,要帮忙吗?”
因为,电梯镜子里,女孩在哭,无声的啜泣最为悲伤。
楼下被团团围住的是主人公,此时医院高层的管理层都来了,其中还有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魏旭,如今他也到了医院高层的位置了。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再如何责怪,还是抵不过血脉亲情。
她来时便瞧见站在门口的舒岁安,她毫不犹豫的抬手狠狠地把人推倒在地上,哭喊道:“舒岁安,你究竟还要害死多少人才甘心,你这个杀人凶手。”
匍匐在地上的舒岁安想,杀人凶手么?
她说错了,她不是。
曾经她也是江绮音口中得意的门生,曾经她也与她有过忘年之交的感情。
她怎么会是江绮音口中的杀人凶手呢?
但好像每个人都是因为她,都那么伤痕累累的活着,不管是不是她,又或者当初的事实是如何,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归根到底,她的存在仿佛就是一种错。
她没有反抗,眼里已无泪,静静地看着愤懑的江绮音,“江姨,如果你觉得我有错,我可以用命抵。”
话音落地,江绮音胸腔的痛溢满在眼眶,有涟漪泛起。
试问她是真的有错吗?
但又真的无错吗?
连她自己都无法确认,她是恨舒岁安毁了周应淮,但舒岁安能恨谁呢?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心存的希望被人碾碎,青葱年华被蹉跎至此,在有生之年只想再见那人一面。
见到了,可又如何呢?
剩余的那点欢愉却在随着日子倒退,走着走着竟走到了医院。
人长大了,却开始走回头路。
到底还是旁观者清,冯润华过来拉过舒岁安起身,因为他看见舒岁安裙裾上沾了不少血渍,想必自己也受伤了,面对江绮音也一声不吭。
“姨,现如今所有恩恩怨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文鸳是不是能够好好的。”楼黔弯腰看着舒岁安的伤口裂开了,而后把她搀扶到走廊的凳椅上坐着。
韩庭桉与魏旭交涉了几句后,走廊只余下窒息的静默。
对于周应淮,江绮音既痛心又可气。
他把自己逼到绝境,这条路是他一意孤行要走到底的,哪怕是满身荆棘。
江绮音神情漠然,眼神中萦绕着雾气。
她适才想起,曾经那个聪慧的女子早已被岁月磋磨得不见踪影,像是一个迷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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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听说她疯了。
她眼里不由地闪过刺痛,周应淮不好过,她舒岁安也不好过。
怎会好过了呢.......
后来,冯婉君来了。
她握着舒岁安的手,“岁安,相信应淮,他会没事的。”
“我知道。”语音沉静,所有的悲喜全数消失不见,短短三个字说得很笃定,像是笃定医嘱经她攥写那般。
周应淮在手术室2个小时,上面手术中的灯牌一直亮着,刺目得很。
江绮音隐忍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在隐忍。
舒岁安的手很凉、很僵。
手术室一门之隔,两个天地。
她从来不觉得她的爱情是一场错误,在无望的等待里,纵使再痛苦,回首过往,美好得让她不愿记恨那个赐予她欢喜的人。
———— 文鸳,因为我坚信美好是真实的,只不过它凝固在过期的记忆里。
这也是此时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被胁迫回淮安后,她都以为他要报复,但他没有,他只是一步步地把她逼着走出来,走出自己的世界来,让她不得不面对他那盛大浓烈的爱。
她时常在想,他们之间不似耳鬓厮磨的爱侣,倒像是互相折磨的痴儿。
......
天冷,他会把她的手放在他温暖的外套口袋里暖着,他知道她体寒,也不顾她的挣扎,就这么一直搂着她,贴合着他的体温,就这么一直替她驱寒。
因为依偎在一起,他们彼此拥有了相同的体温。
他说:“家里有你,不会再冷了。”
......
清晨,他若是早起定会下去花园,亲自给她采撷最鲜艳的花朵,命佣人修剪好后放在床头柜上。
而后小芦筑入目的每一处都会放置着不同样式的鲜花,就连秋千架上都会有一束小小的雏菊花束,就连平安的锁扣上都会别上一朵
他说:“入目如画,我想你看了会心情好”
......
有一夜她突然睁眼,口渴想要起身时,就看见那人孤寂的背影,就穿着一件单衣站在主卧的落地窗前,就这么一个人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