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君尧这次并未阻挠,揉了揉她的发顶:“累了就休息,养得起你。”
“知道了,哥哥。”
她在笑,笑容蔓延到眼角眉梢,宁静平和。
她的笑容有多牵强,不难看出,因为就在叶君尧合上房门那一刻,她的笑就僵在脸上,哪怕看着是灿烂的,只是旧时光里蕴藏的伤害是无法挽回的,再灿烂也掩不住里头的伤情。
花至荼蘼,留不住指间沙流逝,唯一留住的恐怕早已埋入尘土的那些曾经。
房间安静得很,只听见偶尔翻动的书页声。
周应淮久久看着舒岁安,黑眸沉静如斯,放缓声音询问:“还记得我是谁吗?”
“......”
“淮安市周家公子,周应淮先生。”她靠在沙发上,眼神平静,许久之后方才启唇。
心痛得无以复加,周应淮听着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像是陈述一个陌生人那般。
手不自觉的紧握身侧的帘子,纯棉的布料顺然被他抓得泛起了褶皱。
许久之后,他方才开口:“这些年,岁安肯定过得很累。”
“还好,您呢?”舒岁安言语不着痕迹,带着诸多云淡风轻。
“还行......只是从今天开始会越来越好。”
周应淮说这话的时候手松开了紧攥的帘布,人靠在墙上低着头,情绪不明。
舒岁安搁下手中的古籍,抬头认真地审视着他。
即便是多年后的今天,她也依旧觉得面前此人美好如初,仿佛是一幅凝固在时光框架里的油画。
她抬头的同时,他也抬起了头。
能清楚的看见,周应淮眼眸只余下温润,嘴角这次是真的在笑。
“坐吧。”
舒岁安撑起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因为坐的时间太久了,起身时腿脚还有些发麻,给他冲了一盏清茶汤。
那人步伐缓慢的靠近,不待走近,她瞧得分明,他的左腿步伐有些踉跄。
适然想起他是淮安本地人,应是受不了淮北有些凌冽的寒冬,把怀中的煨得发烫的汤婆子递给他:“暖暖身吧。”
此刻她和他离得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
舒岁安才想到自己似是有些逾矩了,正要把手中的东西收回时,身体便被周应淮圈进怀里。
她感受到心跳的跳动迟缓,睫毛颤动,有些发寒的手抵在了周应淮的胸膛,试图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我来接你了,迟了7年。”呼吸贴着她的耳廓,声音低哑紧窒。
舒岁安的鼻息间都是关于周应淮身上松木的气息。一夕间,似乎所有的身体感官都消失不见了,仿佛回到往昔那般,亲密无间。
但理智告诉她,认清现实。
她张开眸子,在他耳边说:“舒岁安在7年前已经死了,你面前这个人叫简舒。”
“她没死,我找到她了,只是需要回忆生暖。”
舒岁安的额头抵在周应淮的脖颈,所以她能清晰感觉到周应淮的紧张,连声音都在发颤得呢喃不清。
她忽然意识到,他在哭泣。
潮湿的情绪在她肩头晕染开来,她沉默地拥抱着他,却也无能为力真正拥抱他。
因为她挽救不了死去的舒岁安不安的灵魂,所以如今的她给不了任何答复给周应淮。
小主,
对于舒岁安来说,过去种种像是遐长的梦。那些伤痛是真实存在的,那些痛苦也是真实存在的。
回忆确实生暖,但也能滋生绝望。那种感觉她深有体会,不愿再记起。
周应淮的到来无疑是意外的,只是念念不忘的人把他交由时光老人寄托是最好的了,不然那些回忆就像野蛮生长的山花那般种满整颗心。
她不想,亦不能。
跌宕起伏的从来都不是命运,而是心境。
她靠在周应淮的怀里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逝去的时间已经销蚀她的思念,生疏了拥抱。
在德国她在郊外的一个公园里,她曾经与一位孤寡老人交谈过,那时他的老伴刚离开人世不久。
他说:“爱上一个人就是你人生要承载苦难的开始。”
当时老人浑浊的眼神像是看破了红尘那般说出这句话,只是语气还是夹杂着怅然和悲悯,像是在默哀着他的伴侣。
如今想来,他说的没错。
再次见到周应淮她失了神,而后狼狈仓惶的逃离,试图用最平和的面目去选择性逃避,只是身体的病痛是无法掩盖内心的彷徨的。
她和他的爱情本质上从来都是无法开花结果的,所以她必须承担命运带来的苦果。
只是细想一下,好像又说错了。
若是只有苦,为何老人最后还会一遍又一遍的说起苦难呢?这不是矛盾吗?
而她亦是如此。
见到他,她的心还会为他漏掉好几个节拍,有那么一丝喜悦之情,并非完全的波澜不惊,也并非只有苦难。
答案并非是绝对的,因为在这个世上,爱情本就是矛盾的存在。
但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便是结束,不过结束得仓促而又伤人。所以再见的时候,连拥抱都如此的悲情,就像死别的爱侣,割裂而又紧密。
“相见不如怀念,能够再次见一面,余生皆为欢喜。”她用力挣开周应淮的怀抱,眸子里的温和此刻化作比外头来的风雪还要寒上三分的冷绝:“明天回到属于你的位置,不要再来淮北了。”
周应淮没有放开她,而是又把她禁锢在怀里,紧紧贴着她的耳畔,语气很软很软:“好,我们一起回家,一起回小芦筑,好不好?”
“......文鸳。”
舒岁安抿着唇,表情寒霜而又痛苦:“就如我信中写得那样,爱停放,两生欢喜,我说的是真的。”
舒岁安不再说话,因为她说话的时候,紧紧拥抱她的人就静静的听着,仿佛他只是在听一些与他无关紧要的事情那般。他不生气也不激动,目光清邃温柔,似乎可以包容一切,包括她的喜悲,她的冷漠。
周应淮开口,一如往昔般的谦卑平和,“分开了7年,我等了你7年,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岁安。”他轻轻放开了舒岁安,摸了摸她的长发,眸光温柔,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泉,言语沧桑:“我今年32岁了,已不再年少。”
寻觅7年吗?
是感动还是茫然,舒岁安已经分不清了。
“没有人会笑话你的,你还是那个风姿卓越的周公子。”她轻叹,看着那人眼角处有了细纹,才发现他是真的老了。
他手从她柔软的长发落到她的双颊,轻轻的描绘经年不见的爱人:“怕你笑话我,我们之间已经蹉跎了7年了,所以想趁早把你娶回家,我们过我们的小日子,你想去哪个国家定居都好,只要你愿意,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不分离。”
他喋喋不休的说着,舒岁安不忍打断却不得不打断。
2014年,她设想过做他的新娘。
2020年,她只想与他划清界线。
“周应淮。”
“嗯?”他声音缱绻,眸色亦然。
“我,简舒,已婚。”
放在她脸颊上的手,陡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