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听着钟遥这种说给他实际是说给自己的话,一时有些怔然。
他知道,两个人之间剩余的情分现在也没了,心中有点可惜又有点复杂。钟遥曾经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可惜在宋子殷说身上那个印记的时候,他就应该直接了当下手除掉钟遥。
怪自己当时太贪心了,竟然妄图想用钟遥操控嘉阳派的势力……
钟遥已经完全平复下来了,他抬头看着已经完全没有再出声的顾怜:“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顾怜久久没有说话。
钟遥有些无奈,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他该走了。
想着,他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
“可以留下来和我聊一会吗?”
顾怜的声音忽然响起,阻挡了钟遥迈出去的脚步。
钟遥回头望去,顾怜的眼睛已经望向窗外了,似乎刚才那些话不是出自他的口。钟遥有些迟疑,虽然今日已经下定决心对顾怜冷眼相对,但此时听到顾怜示弱,还是不可避免有些心软。
顾怜也不想这样放下自尊去求钟遥,但是从他被囚禁到这开始,他就没有出去过。
北苑的人也只负责看守他,不会和他多说话,每天除了抄写经书就没有其它事了,就连每日的饭食都是人从门口上面的小窗口送进来的,他完全没有办法打听到外面的消息。
刚开始,顾怜还有心思和精力去折腾,等时间久了,又被宋与收拾过几次后,他就不敢再生事了,只能乖乖听他们的话,任他们摆布。
再这样下去,顾怜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他迫切地想找个人和他说说话,什么都行。
钟遥今日离开,以后宋子殷和褚平绝不会让他再过来,现在只要微微示弱,说不定可以从钟遥口中套出外面的形势。
果不其然,钟遥心软了。
钟遥回头走到顾怜面前,和他一样跪坐着,盯着他的眼睛:“你想利用我打听外面的状况?”
顾怜这次是真的被惊到了,他没有想到钟遥居然会直接戳破自己的心思,一点情面都不留。他以为就算两人之间出现龌龊,钟遥最少也会给自己留一两分的颜面。
如今钟遥的毫不留情,让顾怜微微晃了晃神。
“说吧,你想问什么?”
钟遥已经厌烦顾怜这种你来我往的周旋试探了,直接出口询问。
顾怜正想开口,门外忽然有人敲门:“公子,天快黑了,我来点灯!”
钟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屋里已经有些昏暗了,于是便应了一声。
有人应声而来,恭恭敬敬将顾怜桌旁的两盏油灯点亮,屋子顿时亮了起来。
顾怜冷笑,以前也没有人进来点灯,这分明是警告他不要节外生枝……
果然,那随从点好灯,后退时隐晦地看了顾怜一眼。
这下钟遥也发现了,他不是傻子,只是注意力一直在顾怜身上,才没有发现异常。
这下他也算是明白,顾怜今日为何有问必答。
早听魏师兄说过,看守北苑的人名叫宋与,是宋家的人,也是爹的半个徒弟。
看来这位宋与师兄也是一个颇有手段的人,居然能让阿怜忌惮。
顾怜自是知道他不应该开口,乖乖让钟遥离开就行了,但是他可不想一辈子待在这个鬼地方。
看着自己手边厚厚的经书,摩搓着自己已经变得有些粗糙的手,顾怜暗暗发誓:我不会在这里抄一辈子的经书。宋子殷让他和钟遥划清界限、让钟遥对他彻底失望,他已经照做了。
不过,顾怜可不相信嘉阳派往事不纠的鬼话,只要钟遥活着,扶云峰的事情就永远不会过去……
今日是自己唯一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恐怕再想出去就难了。
当着钟遥的面,宋与也不可能出来打断他,就算是秋后算账,如果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也不亏了。
不过因为点灯这个小插曲,顾怜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他想问的事情太多了,但又不能直截了当问出口。
需得想些折中的话打探,顾怜心道。
钟遥也看出了顾怜的欲言又止,主动开口:“爹前些日子身体不太好,哥哥一直留在嘉阳照顾,现在已经好多了;三叔把城外庄子弄成了药圃,种了一大片药材……”
顾怜听着钟遥话里话外对嘉阳的亲切之意,心中已然明了,嘉阳派心中已经完全笼络住钟遥的心。顾怜他眼中暗潮汹涌,耐着性子听了一刻钟遥絮絮叨叨的甜蜜日常,终于忍不住打断:“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钟遥一下就卡壳了,他其实知道顾怜想要知道什么,但是半年前,苍蓝派已经明列了“废少主顾怜”的十桩罪行,昭告江湖,追究顾怜随属者的罪行。
现在顾怜的势力已经七零八落、基本都被苍蓝教清剿;倘若不是嘉阳派暗中插手干预,死的人恐怕会更多。
现在,“顾怜”两个字已经成为苍蓝教的禁忌,无人再敢提起。
而“顾怜”这个名字,经过一年时间的冲淡,也慢慢在江湖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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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顾怜是不知道的。
钟遥深知,顾怜素来心气高,更知道他在乎苍蓝,也在乎苍蓝教少主的位置,如果让他知道这些事,顾怜一定受不了,况且……
顾怜看到钟遥欲言又止的神色,就知道外面的情势至少不是自己想听到的,一时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钟遥看着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的顾怜,心里有些不落忍,良久,终于开口:“阿怜,苍蓝……要立新少主了……,你……”
钟遥想安慰顾怜,想劝他放下以往的一切,重新开始,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