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殷眉心一跳,心中却是并不意外。
一年前他就觉得这件事该结束了,奈何钟遥对顾怜总是留有余地,更不愿意真的同顾怜撕破脸,所以当初才会趁着历练逃避两人的恩怨。
宋子殷也很是好奇,当年他们分明可以看出顾怜所说皆为谎言,但再三查探之下,却发现种种线索都似乎验证了顾怜的叙述。
不,应该说,顾怜利用多年前同一日发生的事情,编写了一段不辨真假的故事。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知情人也已经所剩无几,唬得褚平险些认为那些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了。
顾怜说的那些事情,没有确切证据证明是真的,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假的,所以宋子殷和褚平斟酌再三,就暂时没有处置顾怜。
但宋子殷可不是褚平,他心里清楚,顾怜狡诈地很,可不会这么容易就屈服。宋子殷倒是不怕顾怜使手段,他只怕,顾怜会将这些肮脏的手段用在钟遥和宋棯安身上。
“爹~”
钟遥言辞恳切再次请求道。
宋子殷微微抬眼,注视着自己这位久别重逢的儿子,最终在钟遥殷切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可以,但今日有些晚了,你明日再去见他吧!”
听到宋子殷的首可,钟遥脸上抑制不住的欣喜,他摸了把脸上的泪珠,又俯身重重向宋子殷磕了三个响头。
宋子殷想拦也拦不住,只能叹口气同意。
北院并没有什么守卫,钟遥在北院踌躇了很久,才推门而入。
一片荒凉,这是钟遥进入的北院的第一种感觉。
这里没有什么装饰,庭中只有一棵约莫两人环抱粗的老梧桐树,已至寒秋,树叶基本已经落光了,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片叶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更显有些荒凉。
钟遥以前也听说过北院从来没有人住过,他还一直不大相信,后来顾怜被软禁在北院,他因扶云峰的事情也备受打击,选择了逃避,离开了嘉阳。
而今看到这番景象,不禁思绪万分。
顾怜素来心高气傲,如今沦落被囚禁到这里,虽然是他自己耍心机、耍手段的下场,但是也有自己的原因,其中恩恩怨怨,难以说清,在这种情况下到底该不该去见他?
没等钟遥多想,北院的护卫就看到他了,急忙过来拜见。
没有心思理会护卫的阿谀奉承,钟遥一路都怀着复杂又纠结的心情,还有一丝期待。明明只是几步路,但是钟遥却感觉备受折磨。
“扶云峰的事情已经拖了这么久了,无论是对于自己还是顾怜,早就应该有个了结了”,钟遥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他伸手推开了那扇封闭了顾怜将近一年的房门。
入目所及的房间很狭窄,有些昏暗,窗门紧闭,有些压抑。屋里的味道很不好闻,钟遥不由地拿手捂了捂鼻子。
房间里面的布置也很简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窄窄的木板床,床已经很旧了,有些地方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磨损痕迹,上面铺了薄薄的一层褥子,褥子上面放着一床薄被,光看着就知道这样睡着很不舒服。
床旁边是一张方正的高桌,上面简简单单放着一个茶壶和几个茶杯,旁边只有一条凳子,虽然简陋,但看起来也算干净整洁;床头是一张高桌,桌面上摆着一张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无名牌位;床尾有一扇屏风,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后面有一座便桶;看到这简陋的环境,钟遥不由有些怔愣,他很难想象养尊处优的顾怜居然能够在这种环境里面生活这么久。
不过只有一瞬,钟遥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顾怜,他跪坐在一张矮桌前,不急不缓得写着《罪业经》,他消瘦了很多,素衣在他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钟遥想起来,爹和师父为了让顾怜潜心悔改,让他每日抄写足够的经书,若是抄写不足,便会给相应的惩戒。
果不其然,钟遥仔仔细细观察了观察顾怜,他眼底有些青色,应该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露出的手臂上有一些轻浅的红痕,可以看出惩戒不是很重,不过对于长期养尊处优的顾怜,应该也是够他受了。
钟遥不由有些难过,他来的时候有许多话想说,但看到顾怜这种境况,一时间千言万语梗到了心头,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怜是早就知道钟遥要过来的,宋与警告的话还言犹在耳,钟遥推门进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不过他眼不抬,手不停,默着经书,他在等着钟遥先开口。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房间一片寂静。
钟遥感到有些尴尬。他想要打破这种氛围,但是看到顾怜不想搭理他的样子,还是没有勇气开口。于是他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坐到矮桌前,看着顾怜抄写经书。
似乎已经写了很多遍了,顾怜已经非常娴熟,下笔如流水,不多时就写满了纸张。钟遥下意识观察顾怜的字,师父说字如其人,顾怜还和以前一样,字迹娟秀飘逸,不过其中隐隐多了一份力道,不像以前那样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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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是证明顾怜心中尚有怨气?
钟遥不敢细思。
不知瞧了多久,钟遥有些坐立难安。他想开口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随手倒了一杯茶。
待摸到茶杯茶杯的时候,钟遥愣住了,刚才没注意,这些茶具居然是木制的。不过他很快就收起来了脸上的诧异,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水很凉,而且是白水,钟遥喝了一口就不想喝了。
打破这种寂静的是顾怜,他似乎已经忍受不了两人这种尴尬的氛围,骤然发声:“宋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此话一出,不止钟遥呆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怜自己也愣住了,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暗恼自己今日怎么会如此心浮气躁,沉不住气。瞄了一眼在外面光明正大听着的暗影,顾怜不禁暗暗恼恨自己失态,他清楚地知道,今日的话,一定会一字不差地传到宋子殷那里,自己不知道又要受什么刁难。
钟遥忽略了顾怜阴阳怪气的“宋公子”,语气有些怅然:“听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你,你……”
“不劳费心~”
顾怜似乎平静了很多,他也不耐烦同钟遥演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不待钟遥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