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可那也是七八十年前的事情了吧?」妻子问道:「只怕林邑王那边早就忘记了,眼下交州那边叛贼四起,他们会不会——」
「不喝酒了,给我盛一碗饭!」冯盛放下酒杯,妻子一愣,旋即明白丈夫是不想在讨论这个话题了,她恭顺的去旁边盛饭,旁边的孩子兴致勃勃的插嘴道:「父亲您不用急,再等我五六年,等我长大些,就带兵去征讨林邑,把那些蛮子都杀光!」
长子有些孩子气的话让冯盛不由得笑了起来,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妻子就用饭勺狠狠地敲了一下儿子的后脑勺:「小小年纪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把蛮子杀光,你有没有看到路上的那些昆仑奴?一个个黑黢黢的,头发卷卷的,和恶鬼一般,林邑人就生的那样子,远远地看的就拍死了,你还要去和他们打?」
「罢了!他有这个志气是好事,不愧为是我们冯氏子孙!」冯盛笑着拍了拍长子的肩膀:「不过光有志气还不够,要想讨灭蛮夷,文武之道不可偏废,你要在功课上多下些功夫!」
见父亲不但没有责骂自己,还温言激励,孩子兴奋的连连点头。
用罢了晚餐,冯盛来到院子里,白昼的热气已经消去,从河面上吹来的风夹杂着花木的香气,让冯盛不由得精神一振。相比起经略府中的普通幕僚,他的消息渠道自然要多得多。对于交州眼下的形势,他其实并不太在意。冯氏虽然号称岭南望族,但究其根源却是长乐冯氏的分支,曾为北燕皇后,后冯氏与北魏拓跋氏数代联姻,成为北朝权倾朝野的外戚,岭南冯氏则是北燕灭亡后南逃的一支,其被刘宋收容,后定居于岭南,自成一脉。
从岭南冯氏的出身不难看出其虽然是岭南望族,但和那些土生土长的蛮僚首领不同,其眼光和处世
策略完全不一样。别人遇到中原大乱,都立刻兴兵作乱,然后或者据险称王,或者举兵北上。而岭南冯氏的历代首领很清楚中原王朝对岭南当地的割据政权各方面的整体性优势。所以他们在中原大乱之后,通常是以暂时托管者自居,一面保境安民,一面派人前往北方,观察形势,一旦中原有主,他们就会立刻称臣,而通常来说中原王朝也会接受其降表,嘉奖冯氏的行为,并承认其在当地的各种政治经济利益。冯氏的忠诚不是对特定某个人或者某个王朝,而是对东北亚地区吃鸡游戏的最终胜利者的忠诚,是对现实力量对比的理性认识的结果。所以冯盛对林邑国的动向并不是那么在意,在他看来,只要大唐自己内部不出问题,林邑王也好,交州也罢,被压服下去都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他所要做的就是看清形势,然后在正确的时候下注,而不是贸然行事,被过早的卷入其中。
「还是应该再等等,再等等!毕竟那个须陀连交州刺史都不是!」冯盛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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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冯盛就出现在须陀住处门口,他还带来了清海军的全套文牒告身官印:「您的告身官印都在这里了,至于军中将吏的——」冯盛笑道:「还请您将名单告知在下,我好让文吏抄录!」
「有劳冯记室了!」须陀笑着将那些告身文牒放到一旁:「其实这个倒也不用太着急,天气这么热,要起锚去交州少说还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
「杨使君有令,在下岂敢拖延!」冯盛笑道:「须陀公子拳拳报国之心,在下也是钦佩的很!」
「拳拳报国之心?」须陀笑了起来,片刻后他才停止了笑声:「我昨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冯记室是冯宝公的后人,失敬失敬呀!」
「不敢!」冯盛微微一笑:「在下的先祖的确是冯宝公,不过已经隔了好几代了,子嗣繁衍甚多,也算不了什么!」
「是吗?」须陀笑了起来:「这么说来,冯记室与我倒是有些相似了,家父子嗣众多,光是儿子就有四五十人,在下不过是其中之一!」
「四五十人?」冯盛吃了一惊:「河间郡王果然是——」话说到这里,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称赞,只能干笑了两声:「非常人所能及!」
「所以你就不用奇怪我为何要去交州了!」须陀笑道:「家父的儿子这么多,所以若是不立下些许功绩,光是一个儿子也用处不大!说不定连冯记室您现在这样都不如!」
「哪里,哪里!」冯盛口中谦虚,投向须陀的目光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至少原先的那点艳羡和妒忌就没有了。他犹豫了一下,问道:「须陀公子,你对交州那边的情况知道多少?」
「我这些天已经向一些从那边逃回来的客商和士子打听过了,知道一个大概!」须陀道:「事情应该不像杨使君向朝廷禀告的那么简单!」
「岭南的事情,即便是杨使君也不会什么事情都向朝廷禀告的!」冯盛道:「否则这五府经略使就没法做了!」
「为何这么说?」
「令尊也是边地起家的,想必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禀告朝廷的吧?」
须陀闻言一愣,旋即笑道:「这倒是,是在下失言了!」
「须陀公子!」冯盛道:「在下斗胆问一句,你就带着千把人要去交州,只怕有些托大了吧?」
「家父当初去倭国时,麾下还不满千人呢!」须陀笑了笑:「再说,我听说岭南贵酋多贪图财赂,不知是真是假?」
「不错!」冯盛点了点头:「这倒是确有此事,岭南当地酋首多贵财货而贱土地,而且商贸繁盛,当地酋首对财货看的很重。你若是打算用钱财开路,倒是能生出奇效来!不过这些酋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几匹蜀锦、
几百贯铜钱可是没放在眼里!」(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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