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宗没有说话,满怀同情的看着王文佐,他能够感觉到这个男人内心的愤怒,这些愤怒是针对那个吐蕃使者的,但不只是那个使者。是的,所有人都知道王都督足智多谋,料敌之先,但知道他真的会同情士兵、农民们就不多了。
“看来我还是错误的估计了那些吐蕃贵族了!”王文佐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他们虽然会歧视被俘的士兵,但还是会想办法把人赎回来,毕竟这能增加自己的力量。但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傲慢到了这种地步,真是太荒谬了!”
“您是说吐蕃人会拒绝交换俘虏?”曹文宗问道。
“有这种可能!”王文佐苦笑道:“毕竟羌人奴隶是贵族们的财产,而赎回去的士兵应该是自由民,交换俘虏等于是掏自家腰包,公家得利!我原先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那应该怎么办?”
“边谈边看吧!”王文佐叹了口气:“对了,文宗你等会去一趟吐蕃使者那里,探一探他的口风!”
“遵命!”
朗日走进自己帐篷时,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满脸笑容。在谈判中,谁能让对方先发火谁就赢了一局。
“拿一杯酒给我,要温热的!”朗日笑道,他解下自己的披风,突然发现曹文宗坐在火炉旁,不禁吓了一跳,动作顿时停了下来:“曹先生!”他的声音尖利,一边神经质的笑。
“您不想在这里见到我?”
“不!”朗日已经恢复了镇定,他笑着将披风丢到一旁的木架上:“只是有点惊讶,只是一点儿!”他强调道。
“好了,您现在已经不惊讶了吧?”曹文宗冷冷的看着朗日:“您今天真是让我吃了一惊,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能让王都督发火的人!”
“那么你是受命来杀我的?”朗日小心的问道。
“你多虑了!”曹文宗道:“王都督让我来探望你一下!”
“若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朗日松了口气:“你回去后可以带上我的歉意,方才是我失言了!”
曹文宗没有说话,他盯着朗日的脸,片刻后方才点了点头:“很好,我会的,都督原先的邀请也依旧有效!”
“替我感谢你家都督!”
接下来的交谈彬彬有礼而又冷淡,面对曹文宗,朗日表现的小心翼翼,他始终无法忘记那把被卷成一卷的切肉刀,不久之后,曹文宗起身告辞,将其送出门外,朗日才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背心一片冰凉,一模才发现被汗水浸透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朗日忙于查看俘虏营的情况,他能够感觉到陪同的曹文宗身上的隐隐的敌意,这让他愈发感觉到不安。显然,这是因为那天帐篷里的事情,毋庸置疑,唐人的将军还在恨着自己。
吐蕃俘虏们的状况不错,甚至可以说出人意料的好,朗日见过战俘的样子,那已经不能说是人,而是一群行尸走肉,介于生死之间,胜利者为了发泄仇恨,往往会想尽办法折磨过去的敌人,加上精神上的打击和沉重的劳役,大多数俘虏都会在几个月内死去,活下来的人也会面目全非。但这些吐蕃俘虏却不一样,的确他们的工作很辛苦,但身上没有镣铐和木枷,四周的守卫也不多,他甚至看到树荫下有放着木桶。
“那是什么?”朗日指着不远处的树下,那儿有几只木桶,有两个人正在拿着勺子在桶里舀东西。
“哦!那是汤桶,里面是豆汤!”旦增答道:“干活的人渴了,可以去那边解渴,听唐人说,喝了对身体好!”
“汤桶?”朗日惊讶的走到树下,他拿起勺子舀了舀,里面果然有些许豆沫,他尝了尝,好像还有点咸味:“里面有盐?”
“对,是有放盐,听唐人说干苦力的人因为流汗多,喝的汤水里最好放一点盐,对身体好!”
朗日冷哼了一声,将木勺丢回木桶里,吐蕃本土食盐昂贵,普通百姓和奴隶常年都要淡食,唐人居然给俘虏的汤水都有放盐,饭食就更不必说了,这待遇也未免太好了吧?
“旦增,这周围的唐人守卫怎么这么少,难道就没有人逃走吗?”朗日问道。
“一开始有人逃,还吃了鞭子,有人还被砍头,挂在树上示众!”
“那后来呢?后来就没有了?”
“嗯!”旦增点了点头:“这里回去的路太远了,我们根本不认识路,怎么逃?而且附近的羌人很仇恨我们,唐人又有悬赏,逃出去也会被抓回来,再说这里的日子过得还不错,慢慢就没人逃了!”
朗日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在他眼里旦增就是一个会说话的动物,他还不至于呵斥对方,他看了看远处的石壁,发现有人正在上面忙碌着什么,便问道:“那是在干什么?”
“是在修建栈道!”旦增笑道:“就是在石壁上凿一个个孔洞,然后把木桩子插进去,在上面铺上木板,就成了一条路,人可以走,骡马也能走,真想不到唐人能想出这等办法来。这段路修好了,可以少走十多里路,真是活菩萨呀!”
旦增的称赞一句句传入朗日的耳中,让他的心中生出一股无名火来,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向这个无知无识的蠢货发火,但胸中那股火焰却越烧越大,直冲脑门,就要喷射出来。
“还有索桥,明明是一条二十多步宽的山涧,绕路就要走半天,唐人就用绳索在上面架起了一座桥,半顿饭功夫就能过去了,这不是活菩萨是什么——”旦增却全然没有感觉到朗日的愤怒,他自顾唠唠叨叨的说了下去,突然他的脸上一阵剧痛,却是吃了一鞭子。
“这一鞭子是给你的教训!”朗日冷冷的看着旦增,鲜血正从他的脸颊上流下来:“记住了,你是个吐蕃人,唐人是你的敌人,不许称赞敌人的好处!否则下次就是刀而不是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