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说完话,突又有些暗淡之伤,这种哀伤只有在一个步入黄昏的年老之人身上才会出现,这令坤谱有些触动,年老体衰是任何一个人最大的剑伤。
因而他不再打算追问阿公的身份,尤有一些疑问:“老丈,您真的相信这个来自随国的奴隶,旁山风是天佑之人?”
“我虽然不信,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所做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但结果确实是令人佩服之至。就说这次的耕牛,本来他接到上命,要在五日内耕种二十亩地,那时我本想召集乡邻,帮他完成赋役,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第一日都不去耕地,只给牛做一个柳木的鼻环,而这蛮牛竟然俯首帖耳般的温顺。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他所说的犁铧一事,他是如何想出如此巧妙的构思,耕牛配上打磨的犁铧,真乃神奇的搭配,只这两样东西,就产生了四日耕种二十亩高田的神迹,此时想来犹自令人叹为观止,这也难免邑民们会称他为天佑之人。”阿公说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欣慰,赞赏的笑容。
“耕牛的那个鼻环我见到了,并无什么特殊,但这个鼻环却能钳制蛮牛,克其软肋,一般人还真是想不出来这等巧妙。只是一直没有见到所谓的犁铧,即便他是一个可用之才,但礼制宗法严苛,又事涉天子颜面,我等怎么能够视之不顾?我坤谱身为邑宰,更应维护社稷体统。”坤谱说话时的神情出卖了他,他似乎只是给自己找个坚持的理由。
“那个犁铧只是石质打磨而成,当日在耕种最后一块高田时,被地下的石头撞断,本想第二日继续耕种,怎知那头牛却丢了。等到旁山风康复后,邑宰大人可以亲自察看耕牛与犁铧是否为神器,至于是否以万民为重而保全这个孩子,还是以天子礼制颜面而毁了一个器材,希望邑宰大人三思而后行。”
阿公在说到耕牛丢失一事时,眯着的眼睛看坤谱突然亮了许多。
旁山风这一躺就躺了三天,直到第四日,果真如两位医匠所言,他的伤已经全无大碍。
三月三十日,晴。宜,涂泥,求子,享乐。
忌,修坟,嫁娶,祭祀。
这一日,旁山风在鸡鸣第一遍的时候就起来洗漱,不到卯时就和阿公架起了犁铧,拉着牛往田里进发,因为春播的时令已经过去了大半。当然今天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位特殊的农人——坤谱。
旁山风名下最后的六亩高田,由于地势不平,泥土底下埋有众多石块,三人用坏了两把犁铧,才在下午未时耕完了所有的高田。
尽管如此,这个结果依旧令邑宰坤谱吃惊莫名。
尤其是他亲自参与了耕地,体验了刀耕火种的艰难,木石结构的人力农具,在劣一等的高田里几乎是寸步难行,但牛犁耕地真真是事半功倍。
当下,坤谱连晚粥都不喝,趁着天时未昏,就在田里于他的帛衣上勾勒了牛耕石犁的图样,以及如何操弄的详细规制,连夜让人快马加鞭送去良邑,他要赶着春耕时令,给主上和良邑万民看一个神迹。
四月初一,一者始也。
此时正直乍暖还寒,万物方苏之际,但整个良邑却如夏日般,人行匆匆,汗马驰骋,你来我往的忙于耕耘。
卯时刚过,姬虔依旧在湖心亭里习剑,事毕接到了丁甲邑方向传来的飞书,正是邑宰坤谱所发。
姬虔看完帛书后,沉思了起来,握者剑鞘的手来回抚摸着逐狼宝剑,突然一剑出鞘,斩断了湖心亭里的石案,扭头冲着仆役喊道:“速传邑城所有职司,到城主府议事,限时一炷香内,否则当如此案!”
姬虔等仆役走后,望着平静的湖面,似乎一直看到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