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与初冬的交接点上,连雨都显得阴晴不定的。
下下停停,停停又下下,变脸也快,比如方才才见到几分亮的月色便忽然间遇见情人似的,怎么着也不肯露面了。
随着凉风而来的,还有朦朦胧胧的细雨。
不知道在黑暗里蜷了多久,仿若睡过般的人忽然间动了动眼皮,弱光照着的地方,她颤着上下挥动的睫毛,落下的阴影又深深的映进黑暗里。
她又垂了眼。
像是要再次睡过去。
可这一次,唇间溢了沙哑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响得轻浅却清晰。
她说:“我想被爱,他说,他能让我被爱。”
没了落下来的雨丝,她睫翼上沾着的水汽不再增加。
“只是,我的运气似乎向来不怎么好。”
这听来本该是自嘲似的话语,却被她吐得一丝情绪的波澜都没有。
麻木得没有一丝波澜。
回应她的,只有无边的静。
夏音抱着腿的手没动,只是磕在膝上的脑袋偏着,上面的眼掀开了眼皮,“你告诉我,我伸出去的那只手,在被踩下去后,还有人能抓住吗?”
夜里一片幽静。
久到耳边那口微乎其微的叹气,变得突兀又清晰。
“想反杀吗。”
分明是征求意见的询问,却被那人说得不疾不徐,毫无问意。
那总蜷着的人却忽然顿住,紧接着,抬起了轻靠在膝上的头。
眨了眨眼,眼皮抖动好几下,夏音才彻底看清那人,眉眼间,与这夜色一般浓郁的凉和漠。
还有一眼望得见的恹色。
时间好像突的在这一刻定了格。
远处的夜灯裹着叫人看不清的光晕,落在了这一方天地。
她听见立在身前撑着伞的人,吐着唇,说着叫人无法反驳的事实。
“你的运气的确不怎么好,本以为可以逆风翻盘,却又一次被自己的自负按进了泥坑。”
鬼者,是会自相残杀的,不要以为同族,碰上了,会各自相帮扶持。
这种美好的品德,在他们身上,是看不到的。
当然,并不是绝对,却也是绝大部分。
鬼族之人,向来利益至上,我的信徒与你的信徒对立,那就说明你我二人,至少要死一个。
她说:“夏音,你可真蠢,竟然妄想着以你为祭品的人,为你讨公道,却从不睁眼看看自己手里握了怎样的温暖。”
她又说,夏音,公道是要自己讨的。
夏音眨了眨眼,眼角有什么东西落下,她笑:“我试过了,但失败了。”
立着的人垂眼看她,眼尾的嗤毫不留情的砸向她:“所以,我问你,想不想反杀。”
第一次机会你选择了一个失败者,我会重新给你一次,要你选择,是否铩羽而归。
“真的可以吗?”
她有些不确定了。
“只要你想,”夜色里的人漠得不像在救赎深渊。
夏音问:“现在?”
“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耐心。”
“我要现在,”夏音垂了眼,一字一句:“立刻,马上。”
铩羽而归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推迟延期。
她要在这个最狼狈的夜里,将摧毁她的,用最深的恨,也摧毁掉。
眼前的影子又朝她落了落。
夏音感觉到,有抹冰凉落在她的额间。
飘落摇曳的雨丝攸然定格,在停留的夜风中,不断回溯。
耳边凌乱的声音愈加清晰可闻。
姒笙站在不断流逝的时光里,看着那个一开始小心翼翼讨好着父母,除却落寞是满眼内敛得乖意的人,如何在一个同样的雨夜里,沦为他人手中的玩物。
“记得第一次见面吗?”
本该看不见她的女孩抬起了眼,对她说:“她们收了他给的好,本该站在我背后的父母,拿着那足矣让他们衣食无忧的好处,把我带进了医院。”
女孩笑:“你知道吗,你见到的那个我,肚子里面刚死了人。”
姒笙拢了拢眼眸,望着又融进了走马观花的人,垂眸,在兜里摸了摸。
哦,忘了,这里面,有烟也抽不了。
于是她有掀了眼皮去看,时光河里,走到了黑暗。
她坐在昏暗的后座,看着前面的肮脏,看着那双瞪大的眼空洞的望着她,唇瓣蠕动吐着。
她对着无边黑暗,说,救我。
姒笙抬手,指梢轻垂,盖在了眼尾。
叹息似的,她吐了口气。
再次抬眼的时候,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那个她,眼底的漠,几乎要刺穿人的胸膛。
姒笙抬了抬下颚,忽的轻笑。
对的,对的,这就是她。
她看着曾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生活着的女孩在黑夜蜕变成刺猬般的模样。
她看着她在无数双冷漠嘲笑的眼底瑟缩过后,站着成为别人仰着头蔑视的人。
看着女孩在泥潭里不断的滚着,在无边的挣扎里数次红了眼,又数次湮灭。
她看着那个满含破碎的爱意,渴望着被爱的女孩,在一开始的排斥中,成为了与香烟而伴的客主,在飘扬腾升的烟雾里,陷进了她为自己建立的虚幻,和肆意表象。
小主,
小小年纪的女孩子以为那些就是她要的爱,可当她在同一个地方再一次愚蠢的摔下时,才明白那些不过是泡沫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