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渊勒住了马的缰绳,仔细瞧看起来。整个队伍也随之停止了行进。柳如是见状问道:
“怎么了相公?”
魏渊皱了皱眉头说:
“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这些桑农不对劲。”
果然,柳如是顺着魏渊手指的方向望去。的确如魏渊所说,她看这些桑农也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
突然,魏渊恍然大悟道:
“我知道了!这些人太整齐了!整齐的不像是农民。”
诚如魏渊所说,这些在田地里劳作的桑农,不论是从穿着上,还是年龄分布上,给人一种很是整齐的感觉。整齐到,这些人简直就像是在田里劳作的军人。
军人?!
突然间,魏渊猛地想到了。
“难道他们都是卫所的军户?”
此时董富贵也已经从轿子中走了出来,听了魏渊的话他笑道:
“魏兄弟真是好眼力!不错,这些人都是金山卫的军户。”
“那这些田难不成都是军田了?”
董富贵点了点道:
“不错,此事昨日不便于城中说给兄弟听,还望兄弟不要介意。”
明代法律中有明文规定,军田只能播种粮食作物,经济类的作物是严禁耕种的。没想到这些军户竟然明目张胆的种植桑苗,毫无法纪可言。
董富贵好像是看出了魏渊的心思,他在一旁解释道:
“事情有些复杂,咱们边走边聊如何。”
接着,董富贵向魏渊详细讲述了娄县这一带军户和军田的事情。
原来,娄县所处的位置,有一大片金山卫的军屯。这些军田被历代指挥使和本地乡绅们渐渐蚕食,到了最后军屯竟然名存实亡。所有的军田都被大户乡绅和卫所的高级将官侵占了去。
这下可就苦了那些个军户们,没了军田他们便没有了收入,单靠卫所发的拿点饷银,只怕是连自己都吃不饱,一家老小更是没有着落。
这时王保财出现了,他先是用市价租下了那些被将官和乡绅们侵占去的军田,然后想办法跑关系,在这些军田上种起了桑苗。
这其中难得的是,王保财按照原有的军田所属,将军户们叫来种植桑苗,并且给他们一定的报酬,这样就解决了军户家庭的生计问题。也正是因为如此,王保财在军户中有很高的威望。这一带也没人敢找他的麻烦。
魏渊听罢若有所思道:
“看来这王保财员外还是个善人了。”
董富贵听罢笑了笑。
“善人不敢说,但一定是个狠人。要不然如此大的一份家业,一般人可撑不起来。”
魏渊想想也是,王员外这号人物,如果放在后世,一定是个村霸似的人物。
又走了几里,眼前出现了一处村庄。到了村口之后,董富贵手搭凉棚向桑田里瞧看。看了一会之后,他指着一个人对魏渊说道:
“魏兄弟,那人就是王保财。”
魏渊顺着董富贵的方向看去,之间桑田之上,有一个将裤腿挽起赤着双足的中年男子,他的年龄看起来与董富贵相仿,中等身材,宽额头,阔嘴巴,一双眼睛很是灵活而有神采。但此人看起来穿衣修饰极不讲究,站在地里与寻常百姓无异。
“这王员外还自己下地啊?”
“不错,保财兄常说,一天不在地里他就不踏实,一天不见到桑田他就不放心。”
两方人就这样在村头聚上了,魏渊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王保财说话倒也不拐弯抹角,他直接拒绝了魏渊购买生丝的提议。
“小兄弟见谅,今天怕是要你白跑一趟了。这生丝不能卖给你。不仅是你。。。”
王保财将视线转向了董富贵。
“董兄的生丝我也只能保证供应完这一批货,下一批也不能供给了。”
对方态度如此坚决,令魏渊大感意外。董富贵也在一旁显得很没面子,毕竟来时他曾跟魏渊夸口说,有他董某人的面子在,生丝多多少少魏渊是可以买去一些的。这下好了,魏渊没买到,连他自己的也打了水漂。
王保财也不绕弯,紧跟着说道:
“前两日金山卫新换了指挥使,卫所的弟兄带消息给我,说新任的薛指挥使已经盯上了我手里租种的这些军田。今日我答应你,日后若不能兑现,会伤了我保财的信誉。所有事情解决之前,我不能卖给你们生丝。”
魏渊董富贵听罢心中了然,魏渊原本以为这王保财会是个市侩之人,没想到行事作风竟然如此义气,不禁令他刮目相看。
就在众人在村口商议之时,有个军户摸样的桑农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王老爷!西村出事啦!你快去看看吧!”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远远看见来了不少卫所的兵马,都是穿鸳鸯袍子的。把西村的老马头几个人都给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