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正月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洒在被冰雪覆盖的大地上,虽说天气依旧寒冷,但在晴朗的日子里,沐浴在充足的阳光下还是让人已经有了丝丝温暖的感觉。
白沟河是淮水水系的一条小支流,此刻沿着已经开始融冰的河流南岸,两名骑马的公子并排而行着。
“淮水流域地势易守难攻,难怪当年南宋靠着江淮防线与金朝、蒙古能周旋那么长的时间。”
说话之人胯下黑色骏马,深色的冬衣外一件黑貂大衣显得很是拉风,与这身名贵的行头匹配的是一张英武帅气的脸庞。不仅如此,这名年轻的公子腰间还佩戴着一把与衣着极不匹配的蒙古弯刀,张扬的个性外露无疑。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新任的武平卫指挥使魏渊。
“在下倒是以为,南宋能够长时间的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铁骑,关键还是在于长江天堑。长江宽度在淮河的四倍以上,自古以来,一条长江就抵得上百万雄兵了。”
回话之人乃是魏渊手下的智囊黄轩,他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有些苍白的脸上显得疲惫憔悴,虽然已经在用吴又可开具的药方进行调理了,但黄轩的体质依然很是虚弱。
“公子这话虽对,但却有些片面。守江必守淮,如果真的等到百万雄兵陈兵江北,兵临城下之时。只怕这长江天堑便会不攻自破了。”
“守江必守淮,大人这个观点在下还是第一次听说。”
对于魏渊的主张,黄轩总有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眼前这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总是给人一种洞穿世事,无所不知的神秘感。两人又针对淮河防线的问题交谈了几句之后,沿着一座很是简易的木桥渡过了白沟河,来到了河流北岸。
“此处就是军屯所在了。”
黄轩将手一挥,画了个半圆形说道。魏渊顺着黄轩所指,手搭凉棚向远处张望着。
“黄公子,军屯共有多少亩地?军户现有多少人?”
所谓军屯是与卫所制度相伴而生的产物。众所周知,朱元璋建立明朝以来借鉴中国历代屯田经验,寓兵于农,守屯结合从而建立了卫所制度。卫所开垦府州县管辖以外的荒地,实行屯垦,称为军屯。而卫所以内的士兵则是战时为兵,闲时为农。用朱元璋自己的话讲,卫所屯田实现了“吾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的终极目标。
“这...十天前大人初到武平卫时那些本地的官员不是已经向您做过汇报了吗?”
听了黄轩的话,魏渊看着他皎洁一笑道:
“信了他们的话,母猪都能上树了。别的不说,光看那操练时的军阵就知道那些军户都是临时从马路边上花钱雇来的。说吧,实际情况到底如何?我承受的住。”
见魏渊的态度很是坚决,黄轩有些面露难色的说:
“实际情况很不好,应该说是非常糟糕。按照官方登记的底数看,武平卫共有军户五千六百人,屯田共计一万一千五百亩。然而按照这几日赵信的打探来看,实际军户已经不足千人,而实际由武平卫控制的军屯也仅剩下一千多亩了。”
“什么!”
虽说魏渊已经做好了接受坏消息的准备,但这样一个结果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打探出来原因何在了吗?”
“其实原因都不用打探,如今全国的卫所军屯都是这个样子,这些军屯肯定是被本地的豪强地主们变相侵占了。”
“那军户呢?五千多人怎么只剩下不到千人了呢?”
“卫所中的军官为了侵吞军饷,对上有意谎报军户数量,对下则将原有的军户变为寻常的民户。因为这些变成民户之人都是厌倦了从军为伍的,因此双方也都落得自在了。”
魏渊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马鞭愤愤的说道:
“真是岂有此理!长此以往,那我这个指挥使不就成了光杆司令了吗?侵吞军屯的都是那些豪强,打听清楚了吗?”
“这个暂时还没有消息,但附近最大的地主就是亳州府的周家和石家了,估计这事肯定跑不了他们。”
黄轩口中的周家,当家的名叫做周有喜,此人虽说不学无术,但后台却是牛的不行,当朝国丈周奎是他的族叔,因此按照辈分来说,崇祯皇帝还得叫他一声“舅哥”呢!因此在亳州府内这周有喜还有一个外号,叫做“周国舅”。
石家更是本地出了名的地头蛇,自打洪武二年武平卫开设以来,石家人的祖先石良便担任指挥使镇守亳州,一直传到正德年间,石家第五代石玺因镇压暴乱不力被夺去了指挥使一职。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石家如今的主人石践虽然没了官职,但他豢养了家丁恶奴数百人,横行亳州府内,欺行霸市无恶不作。最让人头疼的是,这石践还很会钻营,他不仅傍上了周有喜,还成功的娶了周家的小姐,当上了“周国舅”的乘龙快婿。一下子周、石两家成了亳州府内最大的豪强势力。
听了黄轩的介绍,魏渊眼望着远处若有所思的说道:
小主,
“看来这次是碰上硬钉子了。”
黄轩见状赶忙劝说:
“这石践倒还好说,可这周有喜乃是当今皇后的娘家人,不到万不得已大人您还是不要与他发生冲突的好。”
黄轩这话不假,官场如同战场又险于战场。战场上的敌人或是明枪或是暗箭,但好歹还是有个路数而言的。但官场之上向来讲究游戏规则,如果他魏渊动了周奎的人,那满朝之上恐怕会有大量的周奎党羽群起而攻之,想要置他这个小小的指挥使于死地。真到了那时他魏渊就是一百个小心,一个千个注意只怕都难以抵挡朝堂之上那些社稷重臣们的口水,只需要皇帝一个圣旨下来,他就会从三品的指挥使转眼间变成锦衣卫的阶下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