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面容悲切,心中忽而有感,随即放声唱道——
“男儿本是重危行,谁向男儿问死生?”
“芦荡摇摇辞义魄,神鸦厉厉奠忠灵。”
“寒江此日投肝胆,瘦马如今负豪英。”
“此去黄泉君莫忘,人间有我意难平。”
韩林即兴而来的歌声时而高昂,时而低唤,声音中充满了悲恸、无奈、还有一丝愤怒。
猎猎旌旗下,听到歌声的辽镇兵在兔死狐悲之下,纷纷低下了头。
已经回归中军的王营,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还是个多愁善感的儒生。”
回归本部以后,韩林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默默地径直往后军拖负尸体的马拉板车方向走去。
九千辽兵似乎也感念毛有福的忠肝义胆,以及韩林的恩厚义重,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让牵着马的韩林通过。
韩林麾下的队官和战兵与毛有福交往最密,皆眼含热泪的在后面跟着。
朱梅眯了眯眼睛,这韩林竟然还敢将开口行悖逆之言的毛有福收敛回来。
且韩林的行径看起来也已经有鼓噪兵士之意。
他刚要开口呵斥,却被赵率教拦了下来。
赵率教摇了摇头,脸色黯然地说道:“毛有福虽言语忤逆,但也不失忠勇磊落,况且其人已死,无需深究。韩林亦为侠义之举,不可追责。”
接着赵率教抬起头,看向一众将校,冷声说道:“今日之见闻,不可载于册,亦不可宣于口。尔等可听清了?!”
看着神情十分严肃的赵率教,众人的心里都是一惊,袁崇焕虽然在辽东一手遮天,但关外兵将皆由赵率教所领,县官不如现管,这个道理每个人都懂得。
“是,谨遵总镇之令。”
左辅连忙欠身说道,说完他还给身侧的朱梅使了个眼色。
朱梅叹了口气:“总镇放心,今日之事绝不会外传出去。”
其他的将校们也纷纷表态。
赵率教脸色稍稍缓和了下来,他抬起头来,视线掠过三岔河两岸,向天地交接的地方凝神望去。
辽阳。
那是他昔日镇守戍卫的故地,六年前努尔哈赤猛攻辽阳,赵率教抵挡不住,弃城潜逃,好在幸免死罪。
知耻后勇的他先在前屯筑城,又招募流民大力屯田,躬身亲为,以至于手脚都起了茧子。
也正是他的这般态度和作为,由此得到了帝师孙承宗的赏识,连所乘的车驾都赐予他了。
即便他现在贵为总兵,统领关外的兵马。
可辽阳,何尝不是他心中的意难平。
遥遥在望,却不能前去。
赵率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三岔河边冰冷的空气,然后慢慢呼出。
“再来时,还不知要过经年几许……”
接着,赵率教重整了脸上的颜色,一提缰绳,朗声说道:“我宁锦九千精兵,入奴地进剿,饮马于三岔河左岸,退奴贼百余里,然前有湍流阻挡,况且粮草难以为继,无奈之下只得回师……”
言罢,赵率教对着号鼓手高声喝道:“此番入奴进剿之事已毕。”
“鸣金,收兵!”
两名号鼓手手持木槌,狠狠地击打在了双龙架上的两面铜钲。
金声四起。
九千辽镇精兵班师回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