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韩林挂念着的高勇,此时正蹲坐在一排土坯泥草房前,用一柄小木铲除着铁铧子上的泥土。
除下来的土坷垃埋过他的双脚,高勇蹬了蹬,将脚面的灰土蹬了下去,十来个铁铧在他身旁堆着,铧上虽然没有了泥土,但上面也布满了铁锈。
惨叫声不时响起,高勇抬头,露出了红肿的右脸和裂开的嘴角。
他看了看,脸色阴沉地将头低了下去。
不远处,一个穿着皮袄子的女真旗丁正用一根两指来粗的木棍,使劲抡打着一个瘦弱的汉人包衣。
汉人包衣身下卧着一滩冲鼻粪水,粪水和着雪已经结了冰。一只硕大的缸罐摔碎在地上。
“该死的奴才,叫你将粪尿倒到粪堆,你竟然敢摔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看我不打死你这汉狗!”这旗丁狠命地抽打着,一边不住叫骂。
汉人包衣蜷着身子,将头埋在膝肘当中,只有打得痛了,才敢发出一声惨嚎。
院内其他各自忙着的十来个汉人包衣,都深埋着头,好像没看见一般。努力干着手里的活计,但当棍子抡在肉上,和瘦弱汉人包衣惨叫声时,都忍不住肩头一颤。
又被一棍抡在指头上,瘦弱的汉人包衣一声大大地惨叫,可他刚将疼痛难耐的手指抬起,就又被一棍抽在了脱了手指防护的脑袋上,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那女真旗丁见汉人包衣嘴角鼻中流出鲜血,这才停手,扔了棍子进屋烤火。
高勇盯着那个女真旗丁,手中的木铲狠狠地铲了几下,直到那女真旗丁进了屋,高勇站起身形,就要去看那瘦弱的汉人包衣。
可他甫一起身,就被一个人拦在了身前。
就见那人回头瞟了一眼女真旗丁刚刚进的屋子,然后故意拉大声音道:“嗨呀!高兄弟,我看你快干完了,快来帮我捣药,我这手实在是吃不得劲咯!”
接着他拉着高勇,压低声音对高勇道:“不想和他一样,就别去!”
说着他便将药罐和药杵递给高勇。
高勇心中恼怒,但还是长长地呼了一口,接过药杵药罐,蹲在地上狠狠地捣了几下,抬起头对身边坐着,挑拣药材的人说道:“鸭掌子,我实在是忍不了这口恶气!”
鸭掌子先是看了看手里捏着的一片姜黄,然后扔到了药罐当中,这才伸出一只手张开,反覆一动,呵呵笑道:“高兄弟,屋里面有十个带着刀的鞑子,你若能敌得过,那便去。”
鸭掌子伸出的那只手,五个指头之间都有一层薄蹼黏连,形似鸭蹼,而另一只手也一般无二,怪不得叫鸭掌子。
看到高勇仍旧愤恨不已,他又劝道:“辽事如此,何日光复还未可知,与鞑子们共处的日子还长着呢,高兄弟,我看你啊,还是要收一收这易嗔好怒的性子。”
“谁要和他们共处!”高勇远远地望着那个仍旧躺在地上的汉人包衣,嘴中道,“便有机会,某就要逃将出去。”
鸭掌子听了眼睛忽然一眯,上下打量了一番高勇,警告提醒道:“高兄弟,这话,切不可再予人说!”
高勇听了鸭掌子的呵斥警告,一边捣着药,一边应了。
他自己知道自身的情形,确实如同鸭掌子所说冲动好怒,鸭掌子这是在为他好,况且鸭掌子又是医官,要是没有他,这脸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能消肿。
和其他人被分到有功的各家当包衣阿哈不同,高勇因为力壮,则被编入了托克索,也就是庄屯。
这座庄屯是牛录额真库尔缠的授庄,共有田地百晌,牛七头、汉人男丁十三人,其中一人为大庄头,另一人为二庄头,两人为亲兄弟,也是早在奴酋起兵时就降顺的假鞑。
大庄头日常都在沈京,二庄头则住在庄子里。
昨日刚到时高勇还颇有不服,但被一个女真旗丁接连打了好个刀把在脸上,高勇刚要张嘴谩骂,又被一刀把甩在了嘴上,门牙都断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