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过,暮春之初,新帝返程的队伍正式从岭南出发北上。浩浩荡荡,往来百姓无不驻足目送新帝,车轮滚过碾压路面之声如雷霆万钧,激起黄云一片。
已许久未再坐马车,霍晚绛才坐上不足两个时辰便觉难受起来,即便君王之驾尽是光车骏马。
几年前,凌央和她来岭南时的场面有多凄凉,今日回长安的场面就有多壮观。
霍晚绛的眉头从上马车那一刻就没松下来过。
实话实话,对于未来,对于熟悉又陌生的长安城,她是打心底里发怵的。
倒不是忘了贵女时期所学的那些规矩礼仪,只是她还没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
她自幼就知道自己未来会是凌央的太子妃,少女时期也有信心坐好那个位置,不会丢了凌央的颜面。
可三载岭南的生活,已经洗去了她从前所有纸醉金迷的痕迹,看尽民间疾苦、世事百态后,更令她唾弃鄙夷贵族们的行径。
结果一夕之间,她又变回了自己最厌恶的群体,要去做对百姓敲骨吸髓、刳脂剔膏的极恶之人,那她该怎么做才能问心无愧呢。
霍晚绛十八年的人生,从未产生过如今日一般的迷惘,甚至比她生下曦儿时面临少女到母亲这一身份转变时更甚。
这股迷化作无法遮掩的焦虑和不安,全被凌央看在眼里。
一路上他都在亲手抱着曦儿,曦儿正是最活泼好动的年纪,照顾她可不是一件轻松事。
好不容易等她玩累了、哄睡了,凌央把她放在车内宽大的摇篮上,这才有空去陪伴霍晚绛。
“别担心。”凌央与她同坐窗边,她在望向窗外,他在看她,眼神都舍不得挪动半分,“等我到了长安,第一件事便是以身作则倡行节俭之风,削减宫闱用度,官员不得铺张浪费,更不得斗富攀比,违者抄家流放。我们一起,能做多少事就做多少。”
听他这般保证,霍晚绛这才缓缓转头看他,疲惫地倚靠在他怀中。
凌央加大力度逐渐抱紧了她。
……
当天夜里,众人于一家驿馆歇下,随行万名军士就地在驿馆外安营而卧。
朝中劲敌已被霍霆连根拔起,无任何威胁阻碍新帝的力量,但迎接天子回朝登基这种事绝非小可,从姬无伤带来的人马来看,足可见他的诚意与决心。
霍晚绛和曦儿用完晚膳就去了二楼上房歇息。
凌央来到楼下大厅,与姬无伤等人同饮。
说是同饮,可他也不敢多喝,三杯浊酒入腹便点到即止,毕竟霍晚绛可不喜欢他一身酒气还要躺她身边。
倒是云颂,一杯接一杯的喝个不停,曹恒打趣他:“怎么,云少主要去朝中做官了便高兴成这样?”
云颂心情很差,但也不好呛回去,只能搬出凌央来压他:“陛下面前,曹大人怎敢如此玩笑在下?”
凌央眼见气氛不对,忙打圆场道:“这还没到长安呢,你我现在还不是君臣,不必奉行这些君臣礼节。这样的酒,趁路上咱们能喝便多喝几顿。”
他对曹恒使了使眼色:“云颂情场失意,曹恒,你少笑话他,小心有朝一日你也感同身受。”
曹恒这才好奇询问:“情场失意?云少主这样聪明的人,在岭南商场之上从无败绩,是谁家女郎能让你魂不守舍。”
云颂失神答道:“是善堂那位阿丽姑娘。”
楼下的声音很是吵闹。
为时尚早,霍晚绛也没有睡意,男人的谈话她定是融不进去的,便没有下楼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