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小宫女在低声哭泣。
哽咽声混着药炉沸腾的咕嘟声,在殿内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宋晚宁感觉透不过气。
陆院判从药箱里取出一个药瓶——白瓷质地,上面印着艾草图样。
她见过的。
这是她第一次察觉到谢临渊咳嗽时,看他吃的药。
那时候他告诉她,不过是小病;她拿去问了陆景之,得到的结果也是如此。
但现在,陆院判却明明白白告诉她:“陛下有心疾,这药用了那株世间仅存的千年人参,却依然无法根治,只能续命。陛下登基后,命微臣用那一株人参入药,一共制成了一年的药量。原本还能再撑几个月,今日陛下受了惊,情况更是不好,怕......”
他叹了口气,没再往下说。
一字一句,像最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扎进宋晚宁的心。
一年的药量...所以谢临渊早就知道自己只剩一年的寿命。
所以每次她说要与他岁岁年年时,他总是不回应。
“只能续命......”宋晚宁紧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料,方寸大乱。
“是,陛下来找臣医治时已经太迟了,早已病入膏肓。”陆院判摇头惋惜,“三年前,惊闻娘娘离世时陛下悲伤过度,心力衰竭,一夜之间白了头,这便是病根。这三年间,陛下又征战数次,次次都是一身伤,每每来不及养好便又远赴战场。在登基前的宫变中,又遭暗手受了内伤,实在是无力回天。”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陛下还有一隐疾,那便是见了稍大些的火光便会癫狂无状。微臣方才问了随行的侍从,他们说今日反贼行刺时,点燃了陛下所在的游船,陛下这才不慎落水。”
心力衰竭、惧怕火光。
这一桩桩一件件,分明都是拜她所赐。
是她当年一意孤行,用自焚骗过他逃往西夏,她明知道那个时候他有多爱她。
怪不得谢临渊一直瞒着她,不告诉她病了的事。
原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
而她竟然毫无察觉!
宋晚宁再也站不住,直挺挺往前倒下,若不是梨蕊和扶风一左一右拉住了,差点栽到地上。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像有一双大手在肆意搅动,把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团乱麻。
她低着头,止不住干呕,却呕不出任何东西。
满口都是反上来的苦水。
“谁说陛下无力回天了?治,给本宫治!”宋晚宁忽然发了疯,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开了两个侍女的手,狠狠摔碎一只花瓶,捡起一片碎瓷横在自己腕上,“若陛下醒不过来,不仅你们陪葬,也抬着本宫的尸体回京,同陛下一起合葬吧!”
屋内的宫女太监被吓得魂飞魄散。
梨蕊哭嚎着:“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啊,别这样,陛下一定会没事的。”
扶风没动,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宋晚宁的动作,算准时机,想趁其不备迅速夺下那枚瓷片。
还未等她出手,龙榻那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宁儿。”
几乎是一瞬间,宋晚宁手腕一抖,碎瓷片从指尖滑落,踉踉跄跄地奔向声音来的方向。
她跪坐到床前,什么仪态也不顾了,哭得满脸都是泪:“我在,我在这里。”
感受到指尖被两只温暖柔软的手包裹,谢临渊缓缓睁开眼睛,声音轻得像叹息:“宁儿,别哭...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