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维尔一直记得高布赛克冕下对祂的告诫。
自己实际上并不适合踏上【贪婪】之道,作为最强大与最伟岸的贪婪之王,高布赛克冕下根本没有理由欺骗祂——祂都没有被欺骗被愚弄的价值。
祂一直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随波逐流。
从刚刚诞生之日的血腥厮杀中靠苟活留得一条小命之外,巴维尔这一生都在编织属于祂的欺瞒与谎言。
或许是诞生之时比其他同胞多了点魂质的原因,幼时的巴维尔智慧就很高。
祂利用巧言妙语欺骗弱小诡异化为自己壮大的养料,又靠三寸不烂之舌挑拨本就相互矛盾的种族,使其爆发冲突而自己从中获利。
在长达两百多周期的生命岁月里,巴维尔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靠祂的嘴巴为自己谋求利益。
巴维尔不善战斗,但脑子却好使,有不少时间都在被一些小的族群聘为狗头军师,让祂为种族的发展出谋划策,或者阴谋陷害竞争族群。
祂挑唆斗争,又磋商和平;祂运筹帷幄,偶尔又焦头烂额。有时候祂自己也会吃谎言与欺骗的大亏,被回过神来的敌手追逐千里,有好几次都是不得不靠着假死脱身。
但作为一只自然诞生的奇形种,祂却没有属于自己的种族。
祂始终是孤独的,寂寞的,靠着虚妄的骗术与讹诈在吃诡不吐骨头的世界里挣扎着求生存。
祂的术式是偷窥其他种族的传承中偷学的,祂的秘法与知识是用不正当的手段窃取的,祂的一切经验与智慧是在同诸多诡异的博弈与竞争中锻炼而来。
祂是【欺诈】的巴维尔,却选择了【贪婪】之道。
祂到底是将自己也骗过了。
如果祂是那些自幼缺魂少智,痴傻愚昧的普通诡异,巴维尔或许不会活得这般辛苦。
但命运就是这般无常,祂给予了巴维尔远超诡异的智慧,却又给予了祂远超诡异的感性。
在兽性横行的诡异界中,巴维尔格格不入,只能靠着谎言伪装而保全。
可巴维尔强烈的感性智慧,又令祂感到矛盾和惶恐,好像每活过一天,高悬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就会下降一寸,最终会将祂的颅骨刺穿,将祂彻底杀死。
割裂感与不安全感,是形容巴维尔·巴普洛夫的最好词汇。
即使此时的祂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的普通诡异无法达到的地位与高度,但内心的惶恐不仅没有因此减少,反而随着地位的提高而日益加重。
有时候想想啊,这地位,爬到多高才算高啊。
关上房门,没有开灯,宽厚的脊背靠着坚实的包铁大门站了一会儿,回忆今天晚上的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有没有做错什么事。
感觉复盘完整了,就重新整理一遍,检查哪里可以继续优化,哪些小动作可以省略,哪些话可以说可以不说。
前后耗费十来分钟,最终迎接祂的却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明明过去的自己最想摆脱的就是这无限的算计与弱小带来的不安,可到了现在,这些反而已经深刻的融入了自己的血肉与骨骼,深切扎根在祂的灵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