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礼明和陈礼生主仆兄弟俩到美国的第一落脚地跟杨三强一样是旧金山,依然是迪恩.温切斯特到码头迎接,杜盛帮陈礼明请的盛姓翻译在码头上没抢过迪恩.温切斯特,陈地主兄弟俩被热情的迪恩.温切斯特请上了他的汽车。
陈地主在临海还没登船,杜盛就安排洪门的兄弟在旧金山华埠寻摸翻译。杜盛信不过刚从国内搬去旧金山的新人,华埠里还会听说江淮官话的老人不多,他电报和电话多次叮嘱帮自己办事的洪门兄弟要请华埠老人,最好是洪门自家兄弟、叔伯。这是一单薪水丰厚的江湖事,既有江湖人情,经手的所有人又都有钱拿,最后竟然真的被兄弟们寻到这位既上过学又会说江淮官话的盛大拿。
盛翻译的父亲是来美国做生意的扬州宝应人,虽然盛大拿和杜青峰一样在美国出生长大,几十岁的人从未有机会回过老爹老娘挂在嘴边的那河网纵横,湖泊遍布的故乡,但是盛大拿跟着爹妈学的家乡话依然流利。宝应和望海虽然分别属于扬州府和淮安府,但是搭界的两县乡音土话还是能互通。宝应也有陈家的良田,经常巡视陈家地产的陈管家跟盛大拿且有话聊,盛大拿本是通晓人情世故的生意人,很快两人就称兄道弟,毫无陌生感。
盛家原本在华埠里经营一家客栈,可惜这家几十年的老客栈挺过了地动天灾,却受到邻居牵连毁于一场祝融之灾。盛大拿痛快地应承下这桩最后至少可以拿到一万美元报酬的大生意,有这笔巨额进项加上之前家里的积蓄,盛家客栈就能重建。不就是陪着两个年岁差不多的老乡行走美国嘛,在陈地主和陈管家离开美国前,盛大拿会一直跟着从国内过来的老乡兄弟,陈地主想去哪里盛大拿还负责开车,哪怕是晚上也不会回近在咫尺的家里,就跟陈管家住一个房间。
陈礼明在临海喜欢出入租界的各种外国人开的店铺,平时穿着打扮看起来也很洋派,可是主仆两人住在迪恩.温切斯特安排的旧金山市区内的奢华酒店竟然有各种不适应,只住了两天就搬进华埠里的客栈,自己花钱住店也要搬进华埠的那种。陈礼明这次来美国之前塞缪尔和小伊万分别向他打过包票,这一次来美国的所有花费全包,不用陈礼明掏一分钱。麦迪亨洋行的股份陈地主已经全部转让给塞缪尔,又签过字从小伊万那里得到了价值两千万美元的农场。
陈礼明敢签股权转让合同,签了一揽子农场交易合同,这是有杨三强在几方之间牵线搭桥,将所有关节都打通,甚至出面担保才进行的那么顺利,这样子塞缪尔和小伊万以及陈礼明各自的事情都不耽误。虽然三方人中的两方在纽约,可是整个交易却都在临海进行,在这次涉及数千万美元的交易过程中陈地主却没过手一分钱现金。只有陈地主需要给小伊万的一千万美元的现金转账要在纽约跟小伊万见面后再电报临海威尔森进行操作。这其实是杨三强给陈地主争取的特别待遇,新晋超级亿万富豪小伊万答应的也特别爽快。就是一千万美元而已,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差,现在的小伊万等得起,敢等,有底气。
迪恩.温切斯特这次受到很多人的委托来码头迎接陈礼明,陈礼明跟杨三强身份大大不同,陈地主是迪恩.温切斯特名副其实的老板。杨三强不知道迪恩.温切斯特会不会在他的中国老板面前展示美国人的优越感。即使迪恩.温切斯特带着会说中国话的翻译,可是陈地主和陈管家都不精通英语,而这个翻译只是在广州待过几年的二把刀,只会说粤语,陈地主和他交流都费劲。
江淮官话和粤语大不同,再翻译成英语,反向也是如此,一句话经过多次转换,真实的意思就只有天知道和那个翻译自己明白。那种一拳打进棉花团的感觉会让迪恩.温切斯特抓狂,他还没办法。
有会说家乡话又精通英语的盛翻译跟着,陈礼明和陈礼生在旧金山游玩等待了十来天,一个是为了熟悉异国水土,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在等浑水安保公司的安保小队到位。
中国人出特别、特别远的远门都会带一抔家乡土,一抔土不但寄托一份对故乡的思念,最最重要的是一抔家乡土在关键时刻可能会救一个离乡游子的性命。水土不服是一种让病人身体到心理都备受折磨的病症,用一点点家乡土冲服可以有效抚慰病人的疲惫身心,这是一种古老的生活智慧。
陈家从老家搬住进法新租界好几年,陈礼明早就适应那种周围都是外国人的环境。陈礼明在临海每天忙碌经营陈家的粮食生意,特别是跟塞缪尔和威尔森合伙开办麦迪亨洋行这几年时间里与来自世界各地的外国人那是经常打交道。那些外国人将远东的临海当成冒险乐园,是为了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淘金,他们想在临海发财,只跟外国人做生意不现实。所以,为了跟中国人做生意,做好生意,这些外国人大多能听懂一种方言、官话,还可以流利的说,厉害的外国人甚至通晓好几种方言,连口音都没有的那种。登上来美国的轮船后,陈地主和陈管家就像踏上了异国他乡,周围一片蛙鸣虫叫,面对着稀糊的汤和面包片,哪怕是有美酒和鱼、肉,却怎么的都提不起胃口。在临海生活,陈地主和陈管家的喝的了咖啡,吃得了外国饭菜,但是还是最喜欢杨二面点铺里的馓子,油条,大饼和麻团。早上可以豆浆泡油条再吃一两个麻团,可以米饭饼包油条,可以大饼刷油加白糖,泡一碗馓子撒一勺白糖都可以,哪怕是一碗热豆腐加两勺酱油再撒点小葱拌一拌,就着白粥都熨帖。没有应酬时候,可以在家里烧家乡菜,缺什么食材上街都可以买到,实在不行还可以从老家运来。来美国后饮食不习惯,从登船起就一直在忍耐,这也是陈家主仆兄弟二人非得住进华埠里的主要原因,有盛大拿这个老乡,在华埠里可以找到地道家乡味的饭食。
饮食不习惯还可以将就对付。可是当陈地主和陈管家踏进旧金山市区,离开轮船上史密斯船长特意吩咐的照料和迪恩.温切斯特的那位翻译带领,三个华族人在旧金山并不算大的市区行走、游览并不顺利。就像杨三强在电报和信件里说的那样,华族人在美国的境遇和中国人在临海租界内相似又不相似。在临海,只要你是有权势的人或者是有钱人,无论是在两个租界还是租界以外的临海县都会受到所有人给予的足够多的尊重和礼遇,没人会关心你的钱从何来,没人关心你的肤色或者来自哪里,他们的尊重和礼遇都是给那钱和权。在美国的华族人就不一样,华埠里的华族人走出华埠就像一个独行客走进荒芜的西部山区,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在美国,没人有时间关心一个华族人的身份和财富,很大一部分美国人可以仅凭华族人跟他们迥异的外表当众拒绝交流,如此无礼行为不会受到指责和阻止,反倒会受到周围人的起哄和围观。在这些美国人看来美国是美国人的美国,华族人不是美国人,华族人可以是赚钱的工具,华族人是廉价的劳动力,华族人从来都不是美国人。
陈地主和陈管家都切身体会到小强子的感受,华族人在美国行走身边有外国人的陪伴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一定要等小强子安排的安保小队来到旧金山,还有一个原因是所有临海人都知晓临海浑水安保公司的威风,一脉相承的美国浑水安保公司肯定也错不了。
正月十六晚上,杜明升在跑马场雪茄馆跟大佬们开新年第一次分红会,没有像往常那样等包厢里的大佬们喝完庆贺酒,吹开心牛皮,再一一送大佬们先离开或者回他们自己的包厢。座椅越发离黄富贵更近的杜总经理在长桌边上就向黄富贵和一众大佬告罪提前离开,他想赶回师父家陪沈大姐,想必这些大佬们不会介意这一点点小小的失礼。谁知杜明升的汽车还没开出跑马场就遭受到围攻,一群手持斧头和木棍的黑衣人围住杜明升的富特汽车砍砸。幸而司机机敏,他毫不犹豫的将汽车油门踩到底,撞开围攻汽车的人群,没有莽撞的将汽车冲进前方毫无所知的黑夜,反倒是拐了一个弯,将一众黑衣人引领到有安保小队守护的雪茄馆。长短枪齐全的安保小队反应迅猛,毫不犹豫地开枪驱离了尾随而至的黑衣人,救下在车后座还未回魂的杜明升。司机下车后进雪茄馆拨了一个电话,很快就有两辆汽车开到雪茄馆门前,有八个浑水公司安保人员从汽车上走下来,他们一个个用黑色的布巾蒙面,手持霰弹枪和马枪,腰挂自动手枪。后来的安保队员下车后就分成两拨,一拨人进入大厅将杜明升守护起来,一拨人守在门口。
外面的吵闹声和枪声似乎没有引起在黄富贵包间内喝酒庆贺的一众大佬们的注意,就连大佬们那些平时分散把守在大厅和楼梯上的忠心手下几乎都消失不见,好像只留了两个人守在黄富贵的包间不远处,他们也在低头抽烟交谈,丝毫没有伸头打探的好奇心。杜明升转身在大厅里上下打量一圈,笑了一下,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耳朵,也去柜台拨了两个电话。先是确认了师父那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又给在闸北火车站附近的秘密据点练兵的张小林说了一句:兄弟,你等待的椅子到货了。打完电话的杜明升识趣的没有上楼打扰大佬们的庆贺狂欢,自己的小麻烦而已,不值当。
杜明升遭到不明身份人的袭击自己没有找公共租界巡捕报案,雪茄馆也没有替客人报案,雪茄馆里的其他客人都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当然是天下太平无事。
雪茄馆离林桂芬的住处并不远,三辆汽车在进入西墨路后速度就变化起来,一辆汽车加速前进,他们需要清理林桂芬住宅外围。杜明升的担忧没错,师父家不远处的确有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出没,他们看到全副武装的安保队员下车搜索撒腿就想跑开。
杜明升没有管那几个被安保队员摁住的黑衣人,还是师父和沈大姐更重要,其他的事情等天亮后慢慢算计。
杜明升被埋伏刺杀还牵连到林桂芬和龙凤胎兄妹,天亮后黄富贵才从电话里知道这件事,也是恼怒不已。堂堂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公董局董事的家属在公共租界里遭受不明身份人的窥探,身家安全受到严重威胁。可惜这里不是法租界,黄督察只能打电话给公共租界的督察,请公共租界的巡捕加强巡逻以保护居民的安全。
杜明升打电话是为了告诉黄富贵师父和龙凤胎兄妹的安全无虞,至于围杀自己的幕后主使者还没查出来,希望得到黄大哥和大佬们的支持,不能让这股不良风气蔓延,杜明升的小命不重要,诸位的生意不能被破坏影响。
黄富贵当然是站在杜明升这边的,他还提醒杜小兄弟这是个清理贸易公司不错的机会,那个张小林就应该在这时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