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太监,都是十多岁的时候净身的。褚安盛的年纪已经不算大,摊上个刀法好的师傅,一刀下去,最起码还能保住性命。
褚安盛出身名门,从小养尊处优,见了刑房的阵仗,没吓到腿软已是不错了。
他被按到行刑的木床上,那负责施刑的师傅,面容干瘦,神情冷漠,仿佛阴间索命的阴差。
褚安盛躺在木床之上,只觉自己就像是一块被钉在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毫无尊严。
阉人……男不男,女不女,一生为奴,成为这世上最卑微的人。
高福利走到负责行刑的师傅身边,与他轻声低语了一番。
那师傅闻言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略有松动。在旁负责监刑的侍卫,随即质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高福利转身看他,冷冷道:“杂家吩咐师傅下手的时候一定要狠快准,别让这孩子遭罪。这一刀下去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
那侍卫冷哼一声,满不在意。
褚安盛一直在发抖,脸色苍白,四肢冰凉。
高福利走到他的身边,似叹非叹道:“阉人也是人,一样能做出一番大作为来。今儿,你为褚家受的罪,终有一日会变成你的福报!”
他的话音刚落,那行刑的师傅就端来一碗黑黝黝的汤药,直接灌到了褚安盛的嘴里。
那是迷药,喝了之后,可以让人昏睡不醒,不知疼痛。等他再醒来时,一切就都结束了。
高福利冷眼观之,看着褚安盛缓缓闭上了那双绝望到无望的双眸,心中暗道:“娘娘只能保褚安盛不死,从此以后,褚家的血脉彻底断了!”
褚家上下,除了褚安盛之外,所有人都被发配边疆劳役。
从他们离开京城的那一刻,孟夕岚就知道他们这趟是有去无回……
皇上斩草除根的决心,不会改变,正如他所说的,他要让褚家断子绝孙,粉尘不留。
自从那一日,周佑宸来慈宁宫要人之后,两人不欢而散。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褚静川留下来的这一堆烂摊子,周佑宸还需要时间来慢慢收拾。所以,他这段日子越发繁忙,每日都在养心殿,再也不曾踏入后宫半步。
孟夕岚很清楚,自己和皇上的感情已经分崩离析,再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变成一对虚有其表的夫妻,甚至连最起码的客气与尊重都没有了。
褚家无后,这让孟夕岚的心中对充满了自责。周佑宸让褚安盛做了太监,还让他留在慈宁宫里伺候自己,为的就是要时时刻刻羞辱着她,也羞辱着褚家。
得知褚家获罪,无忧也是心灰意冷。她抱着女儿来到宫里,向孟夕岚告别。
“母后,褚家没了,我在京城的亲人,就只有您和太子了。”
无忧眼中含泪,却极力忍着自己的眼泪。
孟夕岚握着她的手:“安盛还在,他也在这里。”
提起安盛,无忧的心里不禁猛地一抽,痛到窒息。“父皇他是在太残忍了……屠都说的没错,这京城真是个冰冷无情的地方。所以,我要走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安盛的事,让她伤心,也让她气愤。她终于明白了,在君权面前,在仇恨面前,任何感情都会变得一文不值。
孟夕岚知道她的心里充满了绝望,自己也无颜面对她,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母后对不住你,也对不住褚家。如果可以的话,我愿用我的余生来赎罪。”
无忧闻言连连摇头:“母后不要自责,事情已经这样了,这所有的恩恩怨怨都该结束了。”
“母后要好好保重身体,我看您的气色很不好。”
她的脸色苍白,唇色也很浅,双眼黯然,显然她也还未从舅父死亡的悲痛之中缓过来。
她在乎他,也许比自己更在乎,比任何人都要在乎。
孟夕岚缓缓伸出双手,对着无忧道:“让我再抱一抱孩子,下次见她,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
无忧把孩子交给了她,轻声说道:“等到月儿长大了。我一定让她来京城看望母后……”
岁月可以抚平一切伤痛,也许有一天,她们还能再团聚。
月儿在她的怀里睡得安稳,孟夕岚依依不舍地亲了下她的额头。
“好好照顾她,还有,好好照顾你自己。”
无忧轻轻点头。
孟夕岚又道:“不要相信任何人,记住。任何承诺都有可能变成谎言。”
无忧闻言微微一怔,跟着重重地点了下头。
她是在用过来人的身份来提醒她。
正如父皇当年对她承诺过的那样,很多事情都没有实现,变成了谎言。
无忧进宫告别,只见了孟夕岚,却并未求见周佑宸。
周佑宸在养心殿听到了消息,心中微微一沉。
他对无忧并非没有半点感情,他也曾像个称职的父亲那样疼爱她,关心她,在意她。只是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渐渐变得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