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沉思了片刻,就又听贾主席对着她,也似乎是和金师傅随口闲聊道:“听说高车组的小赖,来过了。闹着说啥来?说我偏向红枫哩,说已经推荐了红枫叶参加比武大赛哩。唉,这个小赖也是……”
“不是,小赖的意思是说,红枫又在厂工会帮忙,还又要参加技术比武,啥也不拉,不公平么,”金师傅压着嗓音,从嗓子里使劲挤出模仿小赖说话的腔调,重复着小赖的意思。不过听得出,金师傅的模仿一点都不像,看上去倒有点像公鸭子在呱呱呱叫。红枫每次看见金师傅模仿谁说话,就想笑。金师傅并不以为自己模仿的不好:“小赖说,啊,凭啥啥都让她得了呢?论技术,我哪点比她差了,凭啥就推荐她,不推荐我呢?啊,俺们高车组统共就三两个女的,悄悄推荐提前推荐红枫,就不行。”模仿到此,金师傅嘎然而止地换回了到正常嗓音:“你说,这个小赖,这不是无中生有,无理取闹么。还说要找主任说理。”
岳红枫静静地听着,努力让自己不流露出内心的尴尬和不悦。但是当听金师傅说到这不是无中生有无理取闹么,最后忍不住说一句:“就是呀,我啥时候被提前推荐参加厂技术比武了,就是无中生有么。”红枫本来使劲控制着的情绪,好像一下子没控制好,白净的脸颊上涌上两片红晕。贾主席看在眼里,马上说:“没事,小赖她找主任找主任去吧,实事求是么,红枫被厂工会抽调去帮忙属于工作需要,红枫在车间里干的咋样,大家也都知道,来车间这几年,来几年了?红枫?”
红枫说:“我?我来咱们车间快四年了。”
“你看看,时间过得多快了,我记得红枫刚来的时候才一点点大,穿着个短短的衣服,头发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短短的,现在的头发长长了……”贾主席往往有这个习惯,说着说着就说到以前的事上了。
“不是现在才长长了,贾主席,你的意思是说,红枫的头发从三四年前的短头发,直到现在才长长了?”车十二斤不知啥时候冒出来的。大着个嗓门说。
金师傅哈哈大笑,红枫也笑了。
“不是,我是说,红枫那年刚来,是顶替她妈妈来上的班,唉,红枫也是个可怜娃娃,才一点点大,就没了妈。”贾主席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打开话匣子就有点收不住了。红枫看着贾主席,眼神里有点埋怨。她不想提过去的事情,尤其在车间里———尽管眼前的这几个人,都是最关心她的人。
贾主席却好像没注意到红枫的嗔怪,对车十二斤说:“你说是不是,你应该记得了,红枫的妈也是咱们车间老工人,她爸爸不在咱们厂工作,她妈妈人也可是个好人哩。”
车十二斤这回没有高声大嗓门,低着头说说:“咋不知道了,我刚复员回来,红枫家妈,刚开始在造型上了,后来到了准备组,和红枫性格一样,绵绵善善的,从来就没有请过假,从来都是最早到最晚走,唉……命苦呀,不说了。”车十二斤嘴里说不说了,却还想说,但突然发现金师傅在使劲给他递眼色,他赶紧收住,转头看红枫。只见红枫在靠墙的黑板前,侧着脸,用粉笔慢慢地,却是盲目地画着线条,那些线条像一条条电缆线,从高处拖下来,下面画着这个吊钩,吊钩的钩子,特像一个大问号。
车师傅和金师傅都看见了,红枫白皙的脸颊上有一颗晶莹的泪珠,正缓缓地流下来。她没去擦,只管画那个吊车的钩子。
贾主席刚发现金师傅递过来的眼色,说:“行了,过去的事就不说了。红枫,没事,你该去工会帮忙还是帮忙,完了我和工会说说,你先回来一段时间,参加完比武大赛再去。啥也不要误了。”
“就是,我也是这意思,”车十二斤马上说,“红枫的技术没问题,要推荐,首先应该推荐红枫,应该公平竞争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贾主席?”
说话间,办公室大门口有人说话。贾主席说:“是付主任回来了,我一会再和付主任说说这事。”
外面传进来的对话,转到了主任办公室。车十二斤好奇地问:“那是谁和主任说话了?咋听不出来了?”
“嗷,那谁,叫个啥来?你看我这脑子,最在嘴边上呢,一下就想不起来,现在是眼也开始花了,记忆力也退步了……”贾主席叨叨着。
“嗷,前段刚分发到炉前的复员回来的,刚才还在这儿呢。叫吕俊宇。”
“哪个吕俊宇了,咋没听说过了?”车十二斤好奇地问。
“嗯,是那谁……”贾主席似乎有些迟疑。
金师傅向车十二斤眨眼睛,压低嗓音说:“嗨,刚分来,一天也没有上过班,家里有办法。”他压低的话音,就好像从紧挨着的桌子抽屉里挤出来似的。朱师傅进来随口道:“好像,又回来了?”
“回来了,找主任签字来了。”金师傅说。
正说着,一个男青年从对面主任办公室过来了。男青年经过中间的大过厅时,还不住地说着:“谢谢啊主任,谢谢谢谢!”话音飘进来时,大家回头,红枫发现是刚才在大门口差点相撞的男青年。车师傅冷冷地看着进来的人,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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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吕俊宇的男青年热情地逐个打招呼:“贾主席,两位师傅,谢谢啊!也谢谢你,”吕俊宇真诚地看着岳红枫说,“刚才亏的您告我,才找见主任,非常感谢!刚才我真担心把您碰疼了呢。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