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兀自强撑,似乎在确认自己万一看错了呢。
可是,他忍着头颅内翻江倒海的疼痛,将那字条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他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那字条上只写着简短的几个字:苏凌暴露,死于阴阳教。
可就是这短短的九个小字,却如万把钢刀,插进了自己的眼睛和心上。
下一刻,萧元彻只觉得天崩地裂!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有误!有误!......不会的!”
起初,萧元彻的声音嘶哑而低沉,说到最后,已然几近嘶吼。
伯宁身躯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此消息是阴阳教传出来的......现在怕是整个天门关都已经知晓了......咱们在元始峰的暗影司成员,收到这个消息后,也震惊不已,经过了许多次的确认,才.......”
伯宁叩头不止,颤声道:“主公......这消息千真万确,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你......!”萧元彻忽地眼瞳充血,头如炸了一般剧痛,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他忽地握手成拳,整个胳膊、脖子和头上青筋暴起,艰难而痛苦地抵抗着那蚀骨的头痛。
然后,他用尽平生力气,声音嘶哑地大吼起来道:“快!快找郭白衣......让他,速速......来见我!快!”
............
郭白衣的身体自来到天门关外之后,虽然时好时坏,但总体上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了。
虽然旷野扎营,又是隆冬,天气寒冷,但他的军帐之内竟有四盆炭火炉,倒也暖和。
加上在天门关下扎营,免了整日行军的颠沛劳苦,所以,他这些日子倒也恢复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有了些精神。
今夜萧元彻不曾叫他前去,他倒也难得的清闲。他明白萧元彻是烦心战事和苏凌,自己躲清闲而已。
因此郭白衣倒也明白,自己不去萧元彻那里,也算不触他的霉头儿。
此时,郭白衣正搬了把椅子,坐在离着帐帘不远的地方。
今夜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风也不甚冷,他坐在椅子上,望着帘外漫天的星河,怔怔地想着什么。
却在这时,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自己的帐子来了。
郭白衣收回眼光,朝着前面军营的路上看去,却见一人举着火把,如风似火的朝自己的方向跑来。
也许是那人跑的太快,那火把上的火焰都拉的很长,闪烁不断。
郭白衣的眉头蓦地蹙了起来。
却见那人疾跑而至,顾不得平复气息,朝着郭白衣单膝跪地,拱手急道:“祭酒!祭酒......丞相诏您速去见他!.......请祭酒莫要耽搁,随属下即刻前往!”
郭白衣心中一凛,看眼前这送信的小校神色慌张,气喘吁吁,一脸的变毛变色,他下意识的以为是萧元彻头疾复发,颤声急道:“我问你......主公深夜唤我......到底何事,难道是主公头疾......”
未等郭白衣说完,那小校却截过话道:“不不不......不是主公,是......是苏凌,苏长史他......”
郭白衣心中又是一凛,疾道:“苏凌?......可是他传回消息了?”
那小校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将一张字条递到郭白衣面前道:“丞相吩咐,祭酒若有相问,可先看看这字条上写了什么!”
郭白衣狐疑的看了小校一眼,这才接过那张字条,展开看去。
可是,只看了一眼,便神色大变,拿着那张字条的手连带着整个身体剧烈的颤动起来。
“苏......苏凌他......死了!?”郭白衣身体一软,整个人竟难以控制,身体忽的一下,从椅子上跌滑而出,结结实实的扑倒在地上。
“嘭——”的一声,震起地上的尘土,涤荡四散。
饶是如此,他的手还颤抖着,死死地捏着手中的字条。
那字条上的内容,跟萧元彻所看到的一模一样:苏凌暴露,死于阴阳教。
“祭酒!祭酒......!”那小校大惊,疾冲过来,却是扶不动扑倒在地上的郭白衣。
郭白衣二目圆睁,脸无人色,忽地大叫一声:“苏凌......苏凌啊......痛煞我也!......”
“噗——”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小校顿时慌了神,大声吼道:“来人!快来人!......”
可只喊了这一句,郭白衣已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声嘶力竭地低吼道:“喊什么!要让此事,尽人皆知么!住口!......”
吓得那小校赶紧闭口,可还是一脸担忧地看向郭白衣。
郭白衣趴倒在地上,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时此刻,危急关头,自己不能先乱了。
“主公......主公现在如何?......”郭白衣忽地颤声问道。
“丞相......不太好......虽然看起来比祭酒的情形好上一些,但属下看得出,丞相也十分的痛苦,只是勉力支撑罢了......伯宁大人正在丞相大帐之中!”那小校赶紧回答道。
郭白衣闻听伯宁亦在,心中稍安,这才冷冽地看着那小校道:“主公的情况......还有苏凌的消息,这些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若胆敢透露半分.......”
“属下......惟死!”那小校赶紧抱拳正色道。
郭白衣的气息方平息了一阵,他极速地在心中暗忖。
如今苏凌死了的消息,整个军中还未传开,可是主公萧元彻已然知道了,他多年的沉疴头疾发作,情形到底如何不得而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旦苏凌死于阴阳教之事传开,整个大军必将军心不稳。
虽然苏凌在军中的影响有限,但总免不了居心叵测之辈拿这个做文章。
还有,一旦主公萧元彻头疾复发的事情传扬开去,整个大军的军心将更雪上加霜。
除了这些,苏凌和萧元彻的事情一旦传开,灞城萧笺舒,龙台清流保皇,渤海沈济舟都将蠢蠢而动,到时候形势必将逆转啊!
想到这里,郭白衣更觉得五内俱焚,心赛油烹。
眼下,最关键的是萧元彻,主公不能有事,一旦主公再出什么事,真就无力回天了。
我要打起精神,先见过主公,劝他放下悲痛,好主持大局。
郭白衣你不能乱,你不乱主公才会安然无恙,主公安,大局方安!
郭白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蓦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沉声道:“你......扶我起来!”
那小校赶紧用力地将郭白衣扶起来。
郭白衣又坐在椅子上,来不及喘息,又道:“你现在去寻.......夏......不,张士佑将军前来,我有话说,说完,我自去见主公!”
“可主公说了,让您速去见他!”小校有些为难。
郭白衣稍作沉吟,忽地看着小校道:“你叫什么,何方人士,家中还有谁?”
小校有些不解道:“属下李通,就是京都人士,家中还有一个老娘和幼弟......属下乃是下等兵卒,家人也属贱籍......”
未等他说完,郭白衣蓦地朗声道:“从现在开始,李通升上等兵营百夫长!家中一应人等,皆脱贱籍,大军班师后,可出贱民坊,在平民坊居住!......”
那小校闻言,震惊无比,却又感激无比,扑通跪地道:“属下李通,多谢祭酒大恩大德,肝脑涂地,愿效死力!”
郭白衣看着他道:“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属下定然不会辜负祭酒!”那小校神情坚毅,抱拳正色道。
“好!你即刻去见张蹈逸将军,协助张将军暗中节制中领军军营......一切都要暗中进行,切不可惊动了许惊虎!还有......若是事情有变,你,一个人亲自去寻黄奎甲将军,此乃我祭酒的官印,你交给黄奎甲,让他的憾天卫协助张蹈逸将军,若有人不服从张将军的节制,可先斩后奏!”郭白衣虽然说得急,但一字一句,说得清晰郑重。
那小校李通神情一凛,郑重接过祭酒官印,抱拳道:“属下李通,粉身碎骨,亦要完成祭酒所托!属下去了......祭酒,您一定要保重啊!”
说着,李通转身去了。
待李通走后,郭白衣这才朗声道:“来人!扶我去见主公!......”
营帐后转出两名兵卒,搀扶了郭白衣,踉踉跄跄地朝着中军大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