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首”二字如锋利的剑刃,刺穿了钱元梅的心房,他猛然抬头,透过模糊的视线望向沈慕尘。
在那一刻,沈慕尘的眼中犹如蕴含着神只般的光辉,而看向自己的目光却是冷漠而遥远,就如同看待一件即将被废弃的物品。
在他背后的天空,一片铅灰色的沉重。
钱元梅意识到自己的末日已近,这一切的源头,不过是对予浅浅那遥不可及的贪恋。
如果生命能够重来,如果未曾与她有过交集,或许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悔恨如同毒蛇噬心,他猛地将舌头抵在锋利的齿间,正欲了结这耻辱的生命,却突然感觉脚踝处一阵冰凉!
转头看去,几个家仆竟不顾一切地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试图脱下他脚上的靴子,似乎企图用这最后的卑微之举,换取一线生机。
小腿骤然间被一股力量猛然抬升,那股粗鲁与暴戾,犹如是要将骨肉生生撕裂,鲜血沿着小腿缓缓流下。
与破烂的衣衫紧密纠缠,带起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肉,皮肤竟似被活生生剥离了一层,露出了底下鲜红且痛苦的新生。
钱元梅的眼眸因剧痛而圆睁,瞳孔中倒映出难以置信与绝望,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泥泞之中,试图以此缓解那份蚀骨的痛楚。
可是,比之肉体的折磨更为刺骨的,是周遭如同潮水般涌来的讥讽与嘲笑,它们像一把把无形的利刃,切割着他最后的尊严,让他的心灵几近崩溃边缘。
“你们看呐,钱家的大少爷,竟然真的只有两根脚趾!”
一声声幸灾乐祸的叫嚣在空中回荡,冷酷而尖锐。
“也难怪他平日里走路总显得那么别扭,这般畸形的模样,竟还有脸在我们面前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
另一阵嘲笑紧跟其后,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重地踩在他的心头上。
钱元梅拼尽了全身最后几分气力,试图发出怒吼,为自己,也为他那被践踏的自尊抗争。
可是声音还未冲出口腔,就被一只无情的手紧紧捂住,所有的抗议与不甘,最终化为了无声的挣扎。
他的父亲钱德,一位曾风光无限的汉子,此刻也匍匐在泥泞之中,承受着同样无情的拳打脚踢。
凌乱的脚印密布在他的身上,每一道都是那么沉重,以至于他的脸庞迅速肿胀起来,只能无力地跪倒在地,不断地磕头,用尽所有尊严祈求着那些人的饶恕。
最终,父子二人被粗暴地用绳索捆绑在一起,像丢弃垃圾一样,被无情地踹出了院门,任凭风雨侵蚀。
天空中,细雨如织,无声无息地编织着一曲凄凉的悲歌。
予浅浅独自一人行走在雨幕中,她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个孤独的身影旁,缓缓蹲下身躯。
雨滴在她的周围跳跃着,形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水洼,它们似乎在为地上那个静默的少年哀悼。
少年的面容虽然稚嫩,却透着一种超脱年龄的清秀与坚毅,那是足以让任何人在街头驻足侧目的风采。
生前,他或许未曾得到应有的尊重与理解,但在生命的尽头,至少应得到一份庄重与安宁。
予浅浅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拨开了少年额头前凌乱的碎发,想要给予他最后的温柔。
就在她即将站起身来时,一个细微的动作吸引了她的注意——少年那紧握的手中,似乎紧紧抓着什么。
她再度跪坐下去,动作轻柔地展开那双沾满了泥土与雨露的手掌,指尖触碰到的是多年操劳留下的粗糙老茧,那是属于战士的印记。
而在手掌的中心,静静躺着一块玉符。
予浅浅一眼便认出了它。
年初时,县城为筹备边防的壮丁征兵,家家户户的男儿们积极响应,凡愿意投身疆场者,皆会获得这样一块作为标识的玉符。
望着手中的玉符,予浅浅的心不由自主地一阵抽搐。
在这个大凉的疆域上,多少热血男儿胸怀大志,北方有突厥的威胁,南方则有柔然的侵扰,每一次出征,每一次跨过边塞,都可能是封侯拜将、成就一番伟业的契机……
可是这一切,对于这个少年而言,都已经太过遥远了。
他的青春、激情、美好与热忱,就如同沙漠中的黄沙,随风飘散,在漠北的寒风中,化作了一缕无人记得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