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瀚这一哭可真是哭的痛快,二十七岁的他像重回父母怀抱的幼兽,将这些年来受到的委屈和愤恨发泄了个彻底。
突然,一股温热压在他头顶上。
水去日日新,花落日日少......
韶光易逝,掐指一算,十几年的匆匆光阴过去了,是是非非,无情岁月虽变了容颜,但终究难以改变血肉亲情啊。
“咳咳......虎儿吾儿啊......”
幽幽响起的低沉虚弱声音中带着一丝丝笑意。
“呵呵,多大年纪了还哭鼻子,咳咳,丢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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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豫先生此时怜爱地抚摸着谢长瀚的头顶,道:“快起了,莫让人看笑话......”
谢长瀚听见虎儿这个多年不曾被叫过的小名,一时间百感交集,眼泪重重砸在地板上,心中凄切更甚,物是人非,母亲和姐姐都走了,如今就还剩父亲能再叫唤自己几声而已。
“虎儿......”玄豫先生巍巍颤颤伸出枯瘦的手,轻抚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十几年过去了,这张脸上多了一份坚毅和沧桑。
多年的血风腥雨中,他不曾陪伴其中,不曾为其筹谋,是他这个父亲的失职和悲痛。
看着精神好了不少的玄豫先生,谢长瀚笑了出来,他蹭了蹭贴在脸庞边的手掌,这只手粗糙干涩,但他依旧觉得柔软无比。
男子顺势讨俏道:“都是自家人,也不怕被人笑......”
醉芙在一旁红肿着双眼,听见谢长瀚这般使性子的小孩儿模样,倒是被逗得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玄豫先生听见声音,缓缓抬眼看向门口处,一道倩影背着万道霞光,映入他眼帘。
“芸、芸儿......”玄豫先生双眸微润,情不自禁喊了出声。
醉芙听见这句叫唤便知道玄豫先生把她错认为母亲了。
当年玄豫先生出事时,她还是个懵懂稚儿,说起来,这还是她清醒过后第一次与玄豫先生正式见面呢。
醉芙拉着百里靖炘走上前,两人双双朝玄豫先生行了个礼。
女子眼里噙着热泪,对着老人莞尔一笑,道:“外祖,我是芙儿啊......”
闻言,谢长瀚也从地上一骨碌地爬了起来。
他手一拉就将百里靖炘推到玄豫先生面前,迫不及待邀功道:“父亲你看,这是我给芙儿定下的未婚夫!”
百里靖炘拱手行了个礼,嘴角挂着一抹和煦的微笑,彬彬有礼道:“在下百里靖炘,汨云川人士,见过玄豫先生。”
玄豫先生看了看那肖似谢暮芸的醉芙,又看了看一脸乖巧的百里靖炘,拳头紧握,颤着声音道:“好啊,好啊.......”
“若是芸儿和文亭还在......”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玄豫先生忽然从胸口|爆发出一阵哀恸哭声,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外祖、外祖......”
醉芙想起荆老大夫的交代,拉住玄豫先生的手,安抚他道:“一家人团聚是好事,您还在病中,千万别动情伤身又倒下了......”
此时的玄豫先生完全没把醉芙的话听进耳里,他死死握住醉芙的手,似乎像是在忏悔般,带着哭腔断断续续道:“芙儿,是、外祖对不住你.......”
“是外祖我对不住你啊......”
“外祖说什么呢,是芙儿和舅舅对不起您才是,让您在楼浦白白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谢长瀚也想跟着劝,道:“父亲,你......”
“不!是我!是我害了闻风北家,害了你在火灾中失去双亲......”
玄豫先生这席话如同一记重锤从天而降,狠狠砸在了醉芙后脑勺。
“外、外祖......”醉芙愣在原地。
谢长瀚心猛地一跳,“父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玄豫先生捶打着胸口,泪如雨下。
“当年遗诏一事消息走漏,皇甫容衡逼死了安王和顾孺,遗诏下落不明......”
“后来他查到我乃是当年之事的最后知情人,便掩人耳目将我送走,囚于北屿审讯......”
“他与外头人一样,以为先帝将遗诏托付给了我,殊不知我也不知遗诏被顾孺藏匿在何处,顾孺和安王被逼死后,我怕他在我这边得不出答案,继续将目光盯回顾家身上,为了以后新君正位,我便将遗诏一事扛了下来......”
醉芙脸色倏然绷紧。
玄豫先生大声痛哭,说道:“果不其然,他没有再追查顾家那边,只是我与他演戏多年,他逐渐失去耐心,特别是当清流一派与柳氏一派争斗日渐白热化,而文亭又有望继承我的声望成为清流一派的马首时,柳新济见势不妙,暗中拾掇皇甫容衡以闻风北家威胁我说出遗诏下落,企图借着遗诏一事血洗当年追随先太子的清流,皇甫容衡虽囚禁我在楼浦多年,但一开始从未对我动过刑,我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他还保留着一丝良心,可是岂能料到......”
老人悔恨得捶胸捣肺,悲泣道:“老夫平生赌了那么多次,逢赌必赢,就这一次老夫赌输了,却害的你在权力倾轧中家破人亡......”
醉芙神色恍惚,嗫嗫嚅嚅道:“父亲知道外祖你被囚于楼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