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雨纷飞(1 / 2)

热……

好热……

洛洛无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扯开碍事的衣襟。

手指忽然一顿。

铺天盖地的浓香淹没了她,她恍惚睁眼,入目纸醉金迷,耳畔红男绿女喧嚣一片。

怎么回事?

洛洛举目环视四周,定睛观察。

她身处一处金碧辉煌的楼阁,身边全是人,乌泱泱的,每一个脸色发红,发丛生烟,挥着手舞动,气氛一派癫狂。

放眼雕梁画栋,金栏玉柱,一道道丝绦垂落,一阵阵花果香、脂粉香扑面而至,熏得人头晕。

好热……骨子里仿佛有蚁咬,身体里似是憋住了什么滚烫的热潮,冲撞,荡漾,寻不到出口。

“好难受。”洛洛踉跄一步,探手握住身前的栏杆。

冰凉、圆润,覆了玉漆,内里是实木。

实木……硬梆的实木,握在手里……沉甸甸……她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又一阵欢呼声浪来袭。

洛洛被挟裹其中,只觉站立不稳,身体与思绪轻飘飘往上浮。

好想遵循本能胡乱放纵。

不,不对。她到这里,是要做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她要找一个人,谁?

又一阵欢呼,气浪几乎将人掀倒。

前方一处极其精美的玉台上,缓缓升起四面浅白纱幕。

靡靡之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只见那纱幕升至半空,忽地飘落下来,似一只玉手拂过众人的脸颊。

一瞬间,呼吸声都停滞了。

玉台正中,跪坐一个人。

四周有薄雾蒸腾而起,桃花般的颜色。雾色浸染这个人身上的白色纱衣,缠绕而上,落向他苍白清丽的面容。

下颌弧线秀美,嘴唇薄而娇嫩,色如春花,面似冠玉。

年纪并不大,大约只有十二、三。

好大一条白绫缚住他的眼,遮了上半张脸。

即便如此,仍能看出是个绝色少年郎。

一阵可怕的静默之后,台下哄然爆起了声浪。

洛洛晕乎乎听了几耳朵,大概明白了这是在干什么——这是一处南风楼,众人在竞拍这个少年的“初夜权”。

洛洛腾一只手摁住脑门。

脑袋嗡嗡的。

这少年的容貌看不分明,隐隐约约好似有几分眼熟。

无数桃花瓣在往精美玉台上面扔。先是一片一片,很快便成了一把一把。纷纷扬扬,如梦似幻。

潮水般的桃花瓣淹没了少年的脚踝,漫到他身上。

花瓣不是寻常的花瓣。

银线为骨,勾勒出花瓣的形状,覆上桃色烟云罗,细细用金粉染过。抛起来时一片幻彩绚丽。

南风楼特制,一片花瓣需要十金换,往台上扔多少,便是今夜愿意出价多少。

风月场所一掷千金大有人在,少年身价疯涨。

人群亢奋,议论纷纷。

“这楼里玩法可谓一绝。伎子自幼便用白绫覆眼,久不视物,身体敏锐一碰就跳——其中妙处,当真是美不可言!”

“白绫以秘法嵌着眼窝,若是用力一把拽下,能连带着眼珠子掉落,兴起时来上这么一下,谁不得爽疯。”

“啊?这也太残忍了吧?”

“嗄,疫魔当头,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时,还有功夫怜惜一个下贱货?老子兜里若是有钱,今日必买下这小表子,将他先囗囗,再囗囗,最后囗囗囗!”

洛洛听得眼眶发冷。

她蓦地拽过一个五粗三粗的男人,厉声喝问:“这是什么地方?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竟没人管吗!”

男人挣了两下挣不脱,神色便怯了,顶着声浪,扯起嗓子大吼着答她:“东鱼州,广陵府!三不管地界!修士不管!朝廷也不管!神仙都不管!”

洛洛艰难地转了转脑子。

东鱼州,她知道。那是历史书里面记载的事情了,很久很久以前,重星宗听信假情报,以为天道门当代道君冲关殒落,当即痛下黑手,奔着灭门而去。

结果人家道君还在。

两位老祖杀了个昏天黑地,把一片曾经丰腴富饶的地域给打烂了。灵脉全断,生机崩毁,再无恢复可能。

修士进入东鱼州地界,别说吸纳灵气,体内自己的灵力都得哗哗往外泄。

从此这一带成为仙家不争之地。

洛洛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曾经有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跑到东鱼州,把那些没人杀、没人管的妖魔屠了个一干二净。

这人浑身带伤,脸上都留了疤,喘着大气还要得意洋洋地吹嘘自己没事。

“区区东鱼!”

洛洛心里仿佛燃了火一般着急——这个人,他是谁?

玉台上的竞价结束了。

一个半披紫红甲胄、鼻梁被重刀劈断过、膀大腰圆枭雄模样的壮汉令人抬出两大箱花瓣,从二楼绣台倾倒下来,兜头将少年淹没。

少年细白的脖颈像天鹅弯下。自始至终,他抿唇沉默,逆来顺受。

老鸨子牙花都笑飞,迭声喊着军爷,忙前忙后地张罗着,让龟公们连花瓣带少年一起送入二楼厢房供客人受用。

少年被两个龟公扛在肩上,似一条麻绳。

洛洛皱眉想要追上楼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去路,无论如何也不能突破。楼梯走不了,飞身掠起,不过三尺就撞到一层看不见的气壁。

她和旁人一样,没花够钱,二楼上不去。

“散了散了!”

人群发出兴奋又惋惜的嘘声,纷纷掉头往外走。

“哎!仙长,是那个仙长!”有人喊了一嗓子,“仙长回来了!他一定杀掉了疫魔,他自己说的,他会救我们所有人!”

仙长?

洛洛心脏莫名一跳。她随着人群往楼外走,踏过门槛,没有碰到任何阻拦。

街道的人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洛洛踏翻南风楼门前一条长椅,跳上高处,只见一个人微垂着头,以剑拄地,喘息着站在那里。

剑上、身上很多血。

他站立的地方可以看见南风楼,他应当是看见了少年被卖出的那一幕。

人们围住他,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仙长仙长,疫魔死了吗?我们得救了吗?”

“前头染疫的人还能救得回来吗?救我媳妇就行了,隔壁一家不是好东西,就让他们死了算了!”

“疫魔巢穴里有金银珠宝吗?仙长不需要俗物吧?能不能给我?”

洛洛心如鼓撞,脑袋里嗡嗡地响。

她听到自己的神魂在叫嚣——就是这个人!就是他!

可怕的热意和痒意从骨头深处泛起来,遍涌周身,激得她摇摇晃晃,踏着长椅站立不稳。

她的脑子里涌起一大片字眼,什么玉啊焚啊,春啊欢啊,艳啊浮啊……真的好想,和他睡觉。

那个人发出虚弱沙哑的声音:“是我实力不够……待我回宗门……”

他伤势太重,需要在城中稍事休养调息。

人群一静。

旋即,修士的声音被潮水般的失望嘘声淹没。

“嘁——没用!没用!”

“打不过又要跑了!从来都是这样!”

“跑了就不会再回来!当然不会再回来了,我们又给不了他们任何好处!”

洛洛呼吸急促,心跳欲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