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儿……”
浓烟呛入肺腑,激起撕心裂肺的咳嗽,他仍然在喊,声嘶力竭,越来越绝望,脸上道道漆黑水痕。
他还在往里走,走到寝殿门口四面八方全是火,再无法寸进了,寝殿已经是一片火海,无处下脚,身后追来的人焦急道,“殿下快出去,这里房梁快要塌了!”
“快走!!”
“殿下!!!”
众人心急如焚,其中两个道了一声冒犯了,把人架着就往外走,本就是天干物燥的季节,今晚又是大风,这一场火是人助天助,烧的是轰轰烈烈,一行人浑身伤的刚一出来,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内殿塌了。
一场火从半夜烧到了天明,这才救下来。
长宁宫已经是一片废墟。
三皇子站在废墟上,如同失了魂魄一样,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铃声,清脆悦耳,熟悉的让他瞬间转身,只见一个侍卫走近,捧上一对桃花铃。
“这是属下从内殿寝榻的地方找到的。”
无人不知,明章公主随身带着一对桃花铃,铃动人至,从无例外。
这一对小小的桃花铃,却似重若千钧一般,他拿了几次,才颤抖着拿起,手背上还有狰狞的烧伤,声音被浓烟熏过,嘶哑的听不出一点往日的清朗。
“只有这个吗。”
侍卫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回道,“……是。”
他没忍心说,昨晚那大火实在太大了,火是从内殿起,又烧成那个样子,公主本就是求死,十有八九是尸骨无存。
可殿下执意要找,他们也就只能听令行事。
足足找了三天,依然是一无所获,可人也绝无生存的可能。
和当年戾帝一样,挫骨扬灰,不外如此。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不近人情的三殿下生生吐了一口血,鲜红刺目,染红了脚下废墟。
……
明章公主自焚而死,这一消息飞快传遍都城。
“不可能!绝不可能!!”田朔神色癫狂。
“公主绝不可能自焚,一定是文氏,是他们逼死公主,就像当年对陛下一样,”田朔恨的咬牙切齿,“文氏,我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阿瑶低声喃喃,“怎么会这样呢,她怎么会死……不可能的。”
说着说着她忽然低头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不断滑落,不似平日梨花带雨,也没有丝毫美感,所有一切声音都压抑的哽在喉咙里。情绪埋在掌心里。
……
袁府
齐全守在佛堂门口,公子和家主已经在里面许久,从一开始激烈争吵,到现在只剩下令人心慌的静。
“吱呀。”
门应声而开,袁善见冷着一张脸,不过一晚上而已,像过了十年,那曾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狂傲风流引得都城女娘们争相追逐的袁善见不见了。
一夜之间,他似多了一身的暮气,死气沉沉。
齐全眼尖的发现公子鬓间多了几缕灰白。
“公子,你……你没事吧?”
他掀了掀唇,“没什么,我能有什么事。”
“走吧,今日还要上朝呢,少上一日朝,便迟一日做上三公之位,这可不行。”
齐全欲言又止,随即便见公子一个踉跄,他连忙上前扶住,袁慎推开他,“让人把府里的路修整一下。”
齐全低头看了一眼平整的路,顿了一下。
“……是。”
他们谁也没提那人,齐全又回头望了一眼那终日紧闭的佛堂,跟上公子的步伐,公子没再被路绊倒,一直出了府,马车早就等在门口,齐全扶公子上了马车,帘子落下那一刻他似乎看到公子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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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有泪不轻弹,对于君子而言更是如此。
风度和仪态永远是最重要的,不管大喜,亦或是大悲,都不该示于人前,永远保持从容自若,儒雅风流的姿态,是世家公子刻在骨子里的训诫。
可他看到公子落泪了。
公子并不像他表现出来那般一点不在乎。
相反,或许是太在乎了。
他为了那人不惜欺君,违背一直以来的原则,最后却是因为自己,断送了那人性命,若不然,她还会好好的活着。
公子责怪自己,把一切罪责全归咎于自己。
………………
春季已经过了一半,御花园的桃花郁郁开的茂盛,风一过,花瓣纷纷而落,洒了一地,其中一棵树下蹲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粉色的衣衫上被砸出来的印记格外明显。
她抱着膝盖,头埋在里面,柔顺的发丝散乱。
男孩生的唇红齿白,走到她身边,“你哭了?”
“没有,我才不会哭。”
女孩擦擦眼睛,抬起一张小脸,剪水秋眸,肤色雪白,眉心一点朱砂宛如画上的人,天生一个美人胚子。
“走开!”她凶巴巴的,可惜娇软的没有一点力度,只会让人更想欺负她。
就像母妃宫里那只小狸奴,人一靠近就炸毛。
男孩比她大上一点,一双眼纯粹的黑,如墨玉一般,他不退反进,在她警惕的目光中递给她一块绢帕。
“你的脸花了,还有,你哭声吵到我了。”
小女孩气到,狠狠挥开他的手,唰的起身,手腕上戴的桃花铃一阵急促的响。
见她要走,他攥住帕子,不解的问,“你要去哪?”
“不用你管!”
“你要换一个地方躲起来偷偷的哭吗?”
“关你什么事,还有,我说了我没哭。”
那白嫩的小脸上因气泛起红晕,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如桃花染晨露,男孩目光在她面上凝了凝,改口说。
“你没哭,是我看错了。”
女孩撇过头,开口还带着哭音,“你知道就好。”
男孩继续说,“我方才看到一个故事,说有一只小羊从一出生父母就死了,它孤身在羊群里长大,别的小羊都欺负它,它力小体弱打不过它们羊多势众,每次都只能偷偷躲起来哭,可它越是这样,别的就越认为它软弱可欺,越是欺负它。”
女孩转过头,一双眸子盈盈清澈的水光。
“后来呢?”
男孩走近,将手里帕子重新递出去,女孩看了看,接了过来。
男孩嘴角翘了翘,“后来小羊报复回去了,它不再自己躲起来哭,别人砸它一个石头它也砸别人一个石头,让它们也感受到疼,一次两次三次之后,再也没有再受欺负。”
“可是小羊打不过它们。”
“可是小羊比它们都聪明。”
女孩若有所思,她再离开,男孩没有阻拦,女孩发现她所在桃花树另一边树荫下有一方石桌,上面摊开放了一卷书简。
是商君书。
她再回头,发现男孩就跟在她身后拿起那卷书,面无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