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看了一眼下面一地无声无息的人,好奇。
“他们都睡着了吗,为什么不去床上睡呀?”
“不用管他们。”
“那好吧。”
小玲珑只有三岁,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也很聪明,对人的情绪感知尤其敏锐。
小小的指头云朵一样,软乎乎还带着仿佛从身体里透出的桃花香,摸上煊帝暗含戾气的眉头,杏眸弯成月牙儿。
“父皇不要不开心,珑儿给父皇唱支曲子。”
“洞庭春尽水如天,银盘托君山,一篙撑起浮萍散,侧过小河畔……”
江南的小曲子,本是一曲动人哀婉的曲子,也是他曾一连听了大半个月的曲子,那歌姬嗓子差点废了,不过也因此一步登天,成了一宫主位。
小玲珑不懂曲中情,只知道父皇喜欢,就唱给他听。
一口小奶音没半点伤情之意,恍惚真是一曲如画江南。
煊帝听着听着抚弄手下脆弱脖颈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一曲唱完了,小玲珑兴致勃勃搂住煊帝的脖子,期待的问,“父皇,你说带我去江南,我们什么时候去呀?”
“江南远不远,惠姑姑说江南可美了,我母妃就是江南人,江南的女娘们都温柔如水,美丽动人,龙儿不像父皇一定像极了母妃,你说对吗父皇?”
“对。”
煊帝轻抚女儿的小脸,目光沉静又悠远。
“我的龙儿和母妃一样,像江南一样美。”
他将金樽里的酒一饮而尽,抱着人走向大殿门口,大熙崇玄红,高大的身影穿一身暗红帝袍,像落日余晖最后一点光,他怀里是明亮的一个小身影,是徐徐上升的一轮昭阳,明媚无邪,没一点阴霾。
所以不需要他的庇护,她也能一生璀璨。
他把人放在殿外,蹲下身无比珍惜的轻吻了一下她眉间鲜艳朱砂,笑道。
“那叛军首领似乎姓文,与我不同,自诩仁义,不会赶尽杀绝的,我儿要好好活下去,这次就不带你了。”
“父皇教你几句歌谣,龙儿要记住了。”
“天边龙门开,鱼儿衔明章,金鱼儿,银鱼儿,鱼儿鱼儿水中游,游来游去乐悠悠。”
“记住了吗?”
“记住了。”
小玲珑点点头,就见父皇站起身转身跨入太极殿,门关上了。
把她关在了门外。
她呆了,随即扑在门上用力的拍,害怕的泪一下子掉下来。
“父皇开门!”
“父皇开门,我是龙儿啊,父皇不爱我了呜呜哇——”
小玲珑憋不住了,嚎啕大哭,哭的喘不过气,她用小手疯狂拍门,这一点力气又怎么能撼动帝王大门呢?只有手心被拍的通红,眨眼间便充血红肿。
“父皇不要,不要不理龙儿,父皇……”
“父皇,龙儿错了会改,父皇开门……”
啪啪啪的拍门声和外面逼近的兵戈声来说微弱的不值一提,煊帝扬手将烛台一抛,锁上门,背靠厚重殿门坐下来,却只听的着外面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缓缓闭上眼,嘴角溢出黑色血迹。
千金一尺铺满整个太极殿的云毯成最好的助燃物,火光眨眼蹿起,飞速席卷整个太极殿,这至尊之地转眼成了火海。
这是他谢重昀该有的结局,他欣然接受。
他也是骄傲的,宁愿挫骨扬灰也不愿留下尸身被人践踏。
只是……
火那样大,龙儿会害怕吧,她除了出生哭过,长这么大从未哭过,别说如此撕心裂肺,嗓子都哑了。
他是不是决定错了,不该留她一个人在这世间。
火越来越大,浓烟冲天而起,霍翀浑身浴血还没靠近就看见这一幕,从惶恐的宫人口中知道那是太极殿的方向,脚步顿了一顿,随即立刻加快,几乎出了残影。
身后的将士们也赶紧跟上,不一会就到了。
火越来越大,被死死关在门里,太极殿用的又是最好的防火材料,一时之间倒没有烧断房梁,只有滚滚浓烟笼罩了整个宫殿,从门缝里泄露出来,直冲天际。
霍翀亲卫忍住眼睛不适,定睛一看,惊呼,“那殿门外有个小孩儿!!”
“还是个女娃娃,好像已经被烟给熏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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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娃娃实在是太小了,他想到自己家中差不多大的孩子,有些不忍,正犹豫不决问问将军要不要救一下,一转头,他家将军已经冲过去手一捞,将那小孩儿抱了起来,不过姿势不太熟练,加之一身的盔甲冷冰冰,又是血又是灰,全蹭人身上了,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亲卫忍不住道,“将军,要不我来吧。”
“不用了,一个小娃娃我还是抱的起。”
霍翀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昏迷过去还一抽一抽,满脸又是泪痕又是黑色烟痕的小女孩儿,即使这样了也精致漂亮的不像话,像落入灰里的玉人,就这样小小一团窝在他怀里,惹人怜爱极了。
就是霍翀这样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铁血之人也禁不住几分心软,他看她眉心有一点红,以为是血溅上去了,用指腹生硬的一擦,才发现是一颗朱砂痣。
他忍不住眉稍一挑,这颗朱砂痣倒是生的好。
和观音座前小玉女一般了。
亲卫只觉得牙疼,这是抱不抱的动的问题吗?
他能不知道自家将军力能扛鼎吗?您能不能顾及一下大家的心情啊,战场上所向披靡,出了名的冷面无情修罗阎王一样的人众目睽睽之前抱着一个孩子?!
这年纪,这衣着打扮,还是戾帝的女儿。
在场的兄弟哪一个不是被戾帝迫害这才和他们一起反的,这让大家伙怎么想?
亲卫眼角直抽抽,欲言又止,还是没当众问出来,而是看向那火势渐大的太极殿,问他家将军。
“要不要派人救火?那戾帝应该就在里面。”
霍翀瞥了一眼,冷漠道,“救什么?他愿意挫骨扬灰我还省了功夫。”
“至少这样我还高看他一眼。”
跟了将军许久,亲卫还是会被噎住,他的天老爷啊!虽然大家心里这么想,可不能说出来啊,至少不能由他们将军说啊,好歹一位帝王,这落人话柄的事,将军本就招人嫉恨了,要是被人做文章还了得。
霍翀秉性清正,为人光风霁月,要是知道了他的想法估计也嗤之以鼻。
他一身荣耀功勋都是自己血里拼杀出来的,每一分每一毫都光明正大,自然不怕别人攻讦,更何况他的主公是他结拜兄弟,肝胆相照,也不会听信这些小人的话来怀疑他,他怕什么?
别人的嘴长在别人身上,要说也管不住。
于他也无关痛痒。
“让它烧,派人把这宫里仔细清一遍。”
“是!”
霍翀麾下的将士都是身经百战,一路破都城攻入皇宫,这身上的血还没干透,一身煞气,一宫一宫清过去,除了被赐死的,有想逃的,有跪地求饶的,正是混乱的时候,没人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内监趁乱成功逃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