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空前盛大的登基大典,戛然而止。
凤仪宫人来人往,却个个噤若寒蝉,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来齐了,一个个眉头没一个松开的,随着时间过去神色越发惶恐,脸色几乎比床上的人还难看。
不知道是谁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一下像打破了什么,所有人都跪了,瑟瑟发抖。
“臣……臣无能。”
“滚!都给我滚!!”
宇文护大发雷霆,额角青筋跳动,像夺命阎王,只有哥舒看到了他家主上眼底的慌乱以及……
恐惧。
“去,立刻出去张榜,召集天下医者。”
“……是。”
哥舒刚要走,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不用了。”
“般若,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宇文毓像找回了魂魄,双眼红肿,紧紧握着手里冰凉的手。
“阿毓……”
“我在。”
宇文毓擦擦眼泪,却被宇文护狠狠一把掀开,眼带戾气,“滚开!”
“宇文护你别太过分了,你以为我怕你吗?!”宇文毓爬起来,像受伤的兽类,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狠厉。
哥舒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最后是般若开口结束了这场无形的硝烟。
“阿毓……我有一些话……想和他说……”
她的时间快不多了,短短一句话也像用尽全身力气。
宇文毓全身一僵,整个人瞬间黯淡下来,勉强笑了笑,“好。”
出了凤仪宫笑容却一瞬间消失殆尽,宇文毓面无表情咽下了喉咙里的腥甜,眼神晦涩沉冷。
宇文护,该死。
他大步离开凤仪宫,只有哥舒注意到了异常。
哥舒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主上,最后咬了咬牙,对春诗使了个眼色,挥退凤仪宫所有宫人,自己也跟着离开,紧接着一刻也不停的出了宫。
从那次之后哥舒再没有自作主张过,可这一次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不得不提前做准备,希望是他想多了吧。
般若一无所知。
在她心里宇文毓一直是个有赤子之心的人,帝王该有的杀伐决断是他一直缺乏的。
却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对方已经长成了一个合格的帝王。
“阿护,不要哭,这么美丽的眼睛,要笑着才好看。”
她抬手想要摸摸他的眼睛,可也做不到了。
宇文护握着她的手,把她带着指尖抚过他眼尾,他笑起来,蓝色瞳眸却像破碎的天空,在不停的下雨。
“我没有哭,我在笑。”
般若也笑了笑,泪蓦然从眼角滑落,没入鬓发。
“阿护,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那一年下着雪,我在大觉寺上香,看见一个傻丫头在求姻缘,要佛祖保佑她,嫁个盖世英雄帝王,我想这是哪家的傻丫头,结果一转眼人就不见了,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最后出寺路过墙根,一支梅花就落在我头顶上。”
宇文护温柔的说着,声音却哽咽的颤抖。
“下人们说,这是姑娘家在卜花枝,花枝掉在什么上,未来夫君便姓什么。”
“我就守在寺门外,想看看是哪个姑娘力气这样大,不想一抬头,就看见你慌慌张张从寺里出来。”
往事一幕幕恍若昨日,般若一笑,血争先恐后从唇角溢出来,宇文护惊恐的去擦,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
“阿护……”
“般若,你别说话了,我求求你了……”
为什么这么多血?
鲜红的血将宇文护的眼睛也染红了,充斥他整个世界。
“阿护……我枕头下面……有一个盒子。”
“打开它。”
“好。”
宇文护从她枕头下拿出一个小盒子,一个小小的锁扣,他抖着布满血的手开了几次才打开,一支价值连城却雕工粗糙的白玉梅花簪映入眼帘。
他拿出这支熟悉的簪子,却几乎拿不住。
“帮我……戴上它。”
“好。”
他红着眼笑着,珍重的、一点点为她戴上。
每个姑娘出嫁之前,她未来的夫婿都会亲手为她挑一根簪子,在出嫁之时戴上。簪花结发,直到白头。
“好看吗?”
嘴角的血不再涌出了,她脸上带上一点红润,柔软的脸上露出两个笑涡,桃花眸似盛着星河,万千潋滟。
“好看,你一直都是最好看的。”
他一直以来在意的,这一刻仿佛都释怀了。
宇文护含着笑,低头温柔到虔诚的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脸上,滑出一道泪痕。
“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干干净净来找你。”
“好。”
般若轻声答应了他,也是最后一次骗了他。
“阿护……你能答应我两件事吗?”
“你说。”
“第一,若你登上帝位,放宇文毓一条生路,让他当回宁都王,是我欠他的。”
“好,我答应你。”
“第二……答应我,你要好好……好好活下去……”
她的声音一点点微弱下去,渐渐低不可闻,消失……,像繁华过后的灰烬,最后一点火星熄灭,也带走了他所有的光明,宇文护抱紧了怀里的人,紧的仿佛要把她嵌入自己血肉,可怀里的人再不会推开他,不会娇嗔的说疼,不会骂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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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这样?
他是在做梦,他太累了,所以做噩梦了。
这都是假的,般若还在等他带她回家呢,回他们的家。
皇宫不是一个好地方,这不是他们的家。
他们不做皇后,也不做皇帝了,回家……
对,回家了,这梦就醒了。
她答应过,答应过他的,等天下归一,他们再不分离,她怎么会骗他呢?
是他呀,是他一开始骗了她,他的般若从不骗人。
这梦也太假了,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还好般若不知道,不然她该生气了,是他的错。
宇文护低眸仔细的一点点用袖口擦干净她脸上的血,像对待此生最珍贵的珍宝,轻柔又细致,她闭着眼沉睡着,绝美的像一幅被时光装裱的画卷,亘古永恒。
“般若,我们回家了。”
他抱起她,一步步走出凤仪宫,走出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走出这个噩梦。
可这条路太长了,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威严肃穆的宫道上,禁军包围住中间的男人,如临大敌的看着,却不敢上前,不远处高楼上一排排弓箭手对准了他,精铁制成的箭头寒光闪烁,杀气森森。
宇文护似恍然未觉,抱着人仍在一步步向前走。
禁军明明呈压倒性优势,却像面对洪水猛兽,警惕的步步后退。
宇文毓眼神阴沉,站在高高石阶上,抬手。
“放。”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射向中间那个男人。
这些精心培养出的弓箭手百步穿杨,箭无虚发,禁军大骇,齐齐后退,可仍旧有来不及躲避的禁军被波及,当场身亡。
作为目标的男人却连躲都不躲,只用身体把怀里的人紧紧护住,任万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