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独孤天下-般若16(2 / 2)

般若忍俊不禁,“好。”

春诗悄无声息进来放下东西,也一起退出去了,房中一下只剩下父女两人。

知女莫若父,独孤信从前只知道她暗中参与朝政,和宇文护也有一些牵连,但才知道这个女儿有如此大的野心,并且化为行动,这样胆大包天,简直就是把他独孤家往不忠不义的绝路上逼。

“不忠不义?”

般若直视父亲,绝美的脸上浮现温淡笑意。

“敢问父亲,何为忠义?”

“父亲的忠义是忠于大周?忠于宇文家?还是忠于天下太平,忠于天下百姓?”

她看着这个被赞许忠义无双的老臣,字字如刀,“若是父亲的忠义当真只是对皇帝的忠,那么当初宇文家篡位时父亲为何不死忠于元修?是因为宇文泰和父亲原为生死之交吗?这就是父亲的忠义吗?”

独孤信气的气血翻涌,犹如当胸一锤,“你……”

语气颤抖的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显然已经气到了极致。

“不是的,对吗?”

般若为他抚了抚胸口,被一把推开也不介意,只继续看着他说。

“因为父亲知道,元氏气数已尽,元修无能,已经无力驾驭这江山,而宇文阀实力雄厚,几乎盘踞整个朝堂,宇文泰有能力,有野心,有手段,更有明主之象。主弱臣强,君主无威,不能服天下,这样下去大魏迟早四分五裂,百姓将苦不堪言,所以父亲默认宇文泰取而代之。”

“不为义,也是为忠。”

“忠的是自己守护的百姓,忠的是心中的道。”

独孤信瞳孔紧缩,胸膛起伏却平静了下来,看她的眼神复杂极了,第一次不是作为一个父亲,而是平等的像面对一个对手,一个知己,一个……敌人。

“那你应该知道,我绝不会允许大周动乱。”

现在的情形和当时何其相似,不同的是宇文护出身卑微,行事暴戾恣睢,不屑和任何人结盟,自负独行像一匹孤狼,论起能力心性手段他甩了宇文泰几个儿子八条街,可这样的人可为枭雄,却不是明君之象。

这样的人众人可能惧怕其威势,可却不能令人心悦诚服。

大周刚立,本就是根基不稳,一点不安稳因素都不可有,所以宇文觉一无是处,就凭他是元氏公主的儿子,是宇文泰的嫡子,他就能上位。

安前朝遗臣的心,也是为了安新朝群臣的心。

就两个字,正统。

只要稳住,就算他无能,只要没大错,各蕃地就不敢乱动。

换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

所以宇文护一开始就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对宇文毓来说同样如此,只比宇文护好一些,因为他是宇文泰的儿子。

假如宇文觉一直没有子嗣,兄终弟及,他才有可能。

但般若等不了那么久了。

“父亲你一心维稳,有没有想过这么继续争斗下去意味着什么?”

般若打开天窗说亮话,“宇文护不是好对付的,你带着一帮老臣继续和他斗下去,斗上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八年,你不得不承认,或许会更久,最后的结局是你们斗的两败俱伤,消耗的是我大周的国力。”

“这就是您所求的稳吗?”

般若指向窗外,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您看看城外的流民,就是因为你们的争斗迟迟没个定论被晾在城外,他们忍受饥寒交迫,病痛折磨,每一天都在死人,而他们本可以不用死,只是因为他们的皇帝懦弱无能,被朝臣挟持。”

“皇帝是一国之君,可宇文觉担得起这天下百姓的重量吗?父亲,这是乱世,君主无能是对百姓最大的伤害。”

“距离五胡之乱已经快百年了父亲,百年离乱,够苦了,他们需要的不是您认为的稳,而是是真正的稳定,是天下一统,是吃饱穿暖,是再无战乱,是真正将他们放在心上,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君主。”

小主,

独孤信瞬间像是老了好几岁,那一直挺拔的腰也像突然塌了。

般若狠狠击碎了他一直以来前行的信仰,痛必然是痛的,可不痛又怎么能迎来新生呢?

良久之后,他方抬头,眸底深沉,“……宇文毓就会是这个君主吗?”

“是。”

“凭什么,他不过一个只会风花雪月的废物。”

这个忠义仁厚的老将军被逼得刻薄。

般若勾起唇角,玉般温润而泽,从容自若,“凭他听话。”

“宇文毓没有雄才大略,甚至平庸无奇,可他有一个优点——听话。”

“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听我的。我会亲手把他捧上至尊高位,助他一统天下,青史留名。”

她那样云淡风轻,仿佛春风拂山冈一样,骨子里却透出无与伦比的睥睨之势,仿佛日出沧海,潜龙腾渊,竟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下意识俯首的压力。

独孤信喉咙像是被什么狠狠扼住,一字一句艰涩疼痛。

“你,又凭什么?”

般若轻轻一笑,山河秀色都蕴在她眸中,那只看起来柔若无骨的手拿起盘中的东西。“父亲请看。”

独孤信定睛一看,却是两株格外丰实的稻麦,他嘴唇都颤抖起来,小心翼翼接过这两株稻麦,猛地抬头,呼吸急促。

“这是?”

“三穗的稻子,四穗的麦子。”般若眉眼弯弯,“我田庄里的。”

“我可以让百姓所种的粮食同样如此。”

她又拿起那件新做的棉衣递给他,“这是叫棉衣,和裘衣一样保暖,却远远比它便宜,柔软舒适,保暖更是胜过麻衣许许多多倍。”

“我还可以修出更平整的路,建更坚固的房子……让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让大周成为天下人向往之所,我为什么不行呢?”

“我可以。”

独孤信良久没有说话,般若知道他不会再阻止了。

“吱呀——”

门被推开,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宇文毓却一下抬起头,笑的傻傻的跑过来,把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低头仔细为她系好系带,关心道。

“起风了,当心着凉。”

般若笑了笑,轻声说,“是啊,起风了。”

她抬手在风中,长睫下一双桃花眸一如这月色。

是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