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之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自他转修心法,亲手斩断了自己的情丝和尘缘后,他忘了很多不重要的事情。
那个女人,便应也是其中之一。
沈长离天生性子便较常人寡淡,冷心冷性,心性坚定,在意的人或事极少。
这是他自己主动做出的选择,为了必须完成的事情。
沈长离这辈子行事从不后悔,不走回头路,做出的任何选择他都愿意承担后果,也从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后悔的地方。
修行一途,感情本只是迷障。
这次却意外中了妖花情毒,而且碰到了那个意外闯入的女人,发生了这样荒唐的事情。
他闭目坐下,运气修行,驱赶掉心中不必要的杂念。
三年后,他便会亲手杀了那个女人。
此事,这辈子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
翌日清晨,白茸背好背篓,继续拖着沉重的身体在草丛里找枯茅。
足足走了一整日。
第二日复又如此。
直到第三日,太阳西沉,背篓终于满了,白茸拖着麻木的双腿,背着背篓往出山口走去。
出山的隘口按惯例有弟子把守。
待再度看到隐绰人影的时候,白茸整个人身上力气才仿佛一下被抽走,腿脚都是软着的,
她迟钝地意识道,自己好像已经一整天水米未进了。
今日看守漆灵山大门的一个是白茸不认识的剑修弟子,穿着青袍,胸口绘着一柄小剑。
视线所及,她没见到任何其他出山的人。
白茸有些迷茫,那弟子见到她,神情却一变。
“这几日宗内下了禁令,漆灵山禁止任何人入内,你是何时进去的?“他不由分说攥住了白茸手腕,用力很大,白茸压根挣脱不动,手腕登时传来一阵剧痛,皮肤已经被他按出了淤青。
她唇动了动,声音是无力的微哑,“我是七日前进山采药的,没有听过禁止入内的消息。”
“早给你们传音了,采药的弟子都已经早早出来了。”那弟子说,“你莫非要说,单没给你说?”
白茸心一分分沉了下去,她轻声解释,“我没有传音符,所以没收到消息。”
“你去戒律堂再说吧。“那弟子冷笑了声,叫几个小弟子把白茸带走。
那篮不值钱的枯茅被他轻蔑地随手丢在了地上,很快叫人踩得七零八落。
不多时,戒律堂匆匆赶来了几人,走在最前的是丹阳峰管理新弟子的教习长老孙净心。
孙净心神情很严厉,“这三日漆灵山都禁止入内,我们早在前日便下令封山了。白茸,你昨日为何听令不归?”
白茸面色苍白,“我不知道。”
“我没有传音符,没有收到信号。”她此刻脑子一片空白,这句话几乎是被本能从嘴里拽出来的。
孙净心皱眉,“相里,这是怎么回事?你没给她传音符?”
进漆灵山必须携带传音符,这是宗门一直以来的规定。
相里泽脸色也是难看至极,他在闭关修炼,刚忽然被叫出来,方才知道,白茸给他惹了个这样的大麻烦。
他神情神色变换,一咬牙,“我给师妹令符了,或许是她自己遗失了,便托说是没有。”
白茸难以置信,沙哑着声音说,“我没有。”
“已经给你了。”相里泽脸色阴沉沉的,“白茸,你不要想推卸责任。”
漆灵山那么大,山内有些地方宗门都无法探到,只要他一口咬定给白茸了,宗里也不可能去翻遍漆灵山寻找那个那个不存在的传音符。
“你们说,怎么回事?”孙净心倒是也没有一口咬死,而是询问周围的几个弟子。
白茸认出来了,这几个人,就是之前和她一起进山的同期采药弟子,她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李素茹,她此刻正满脸惊讶地看着她,见白茸在看她,便迅速的移开了视线。
天色阴沉沉,已到黄昏,西边飘来几朵积重的漆黑雨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牛毛细雨,世界仿佛被笼罩在一层烟灰色的渺茫的雾里。
那些人纷纷摇头,“我不知道。”
“我没有注意。”
“应该是给了的吧,师兄都给我们令符了。”
李素茹低着头,错开了她的视线,一句话也没说。
少女漆黑璀璨的眸子,在夕阳里,一分分黯淡了下去。
相里泽是丹阳峰的大师兄,天赋出众,也是如今众多外门弟子里最有机会冲击内门资格的一批。自然没人愿意为了一个入门不久,无依无靠,天赋极差的孤女得罪相里泽。
“白茸。”孙净心缓缓道,”你不认错,毫无意义,只会加重处罚。“
白茸一声不吭。
雨水浸透了那身单薄的衣裳,紧贴在她清瘦的背脊上。
她整张脸毫无血色,神情却极为倔强。
她愿意因为违反宗规私留后山受罚。
但是没有的事情,她绝不可能认,便是把她打死也是如此。
双方僵持不下,孙净心正预备张口,门口匆匆跑入一位戒律堂的小弟子,低声告诉孙净心,“孙长老,我们堂主来了。”
他话音刚落,门外缓步走入一位身着青衣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的便是方才守山的剑修弟子李十阳。
中年男人说话声音微沉,“这便是那位私留漆灵山的弟子?”
来人是戒律堂主何文道,在场弟子和孙净心都立即朝他行礼。
何文道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跪伏地面的少女,“这位小友,漆灵山是我宗执管的禁地,山中栖息着无数危险的灵兽,有无数极为珍贵的灵药,随意说出一种,可能会惊起修真界惊涛骇浪。因此,何时进山,何时出山来,宗内都有严格的规定。”
“你可知这几日山中为何要下禁令?因为漆灵山栖息着一株极为危险的千年曼陀罗妖花,为了除妖,这三日我们解开了山中禁制。而此花修为几乎相当于一位灵境后期的修士,而且极为擅使用不同的幻术引诱人心。除妖时从来都只允许一个修士在场,不然只会害人害己,造成严重后果,你擅自逗留山中,倘若遇到了此妖,也只有一个死。”
“这次,你运气好,没遇到花妖。换下一次,可不一定会有如此侥幸。”
少女笔挺的背脊轻微晃动了一下。
深秋了,她灵力微弱,只穿一件单薄的白衫,长长的黑发披散在颊侧,唇色和面颊都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那么看来,那一株巨大的花,便应该是曼陀罗花了。
幻术。
原来,那晚的他是因为中了幻术,才会那般叫她?才会忽然对她有这样的亲近?那晚,她被他拥着,蜷缩在他怀里,第一次体验到他深藏在冰层底下,灼烈的热和侵略性。她颤抖着,又欢喜得想哭,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被热烈的爱着。
到头来,不过是因为幻术。
雨水味道又苦又涩,她心一抽抽的痛着,冰冷的雨水顺着黑发缓缓流下。
“既然白茸没有话要辩驳了。”何文道轻描淡写道。
“那便先罚五十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