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的庄子占地约有百亩,有假山湖泊,离得远一些的地方还有田地,那边的田地是租给了佃户在种,中间隔了好几道门,两边互不来往打扰。
因着这几年干旱,中间的湖泊都干了。
那领着顾二丫往前走的正是刚刚好心提醒她挑大一寸衣裳的婆子,姓汤。
汤婆子话多得很明显,路过湖泊时都忍不住说上两句:“哎哟这湖都干了好几年了,老爷太太们马上就要来了,也不知道常管事怎么办呢!”
顾二丫跟在她后面,小心地问:“可这天旱着呢,常管事也变不出这一湖水啊。”
汤婆子一拍大.腿:“可不吗!可也不能就裂着地叫老爷太太们看不是?”
从这庄子买下来,那边就没来住过,起先倒是找了人好好规划过园子,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连湖里头种的都是精心挑选的一年一开的粉白好荷花,就指望着老爷太太们驾船游湖高兴,谁知道老天爷不下雨,愣是把一湖的荷花全干死了!”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幸灾乐祸了:“谁叫他平日里总克扣我们的东西,恨不得一日荤腥都不见,如今倒好了,这么大一片地方空着,到时候叫老爷太太看见了定要让他吃挂落的。”
顾二丫权当没听见。
她不聪明,但也没蠢到什么话都跟着说,她一个新来的丫头哪敢跟着抱怨上头管事的呢?
汤婆子也不管她有没有吭声,自顾自说了个痛快:“不过咱们太太有钱,人也贤惠体贴,再善良不过了,这湖成了这样也是情有可原的,说不定就没什么大事呢。”
顾二丫问:“太太不是没来过庄子上么?您怎么知道太太贤惠体贴?”
汤婆子哼一声:“太太要是不贤惠体贴,能让老爷娶四房姨太太?还能让姨娘们生下那么些个庶子庶女来?”
见顾二丫呆愣,汤婆子难免显摆两句自己的消息灵通:“咱们老爷一共一位正室,太太姓安,是安伯侯府的嫡女,安伯侯府可很受皇上的器重,家世显赫,要是太太不肯让老爷纳妾,老爷怎么敢?太太要是心狠手辣一些,别说是生儿育女了,只怕姨娘们一个也活不下来。”
她说得十分高兴,然而顾二丫听得一头雾水。
她才五岁,不懂安伯侯府是什么东西,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更不知道汤婆子怎么得出来的太太好。
她只能用自己浅薄的认知去问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那老爷娶了这么多的太太姨娘,竟然都养得起吗?”
她爹只她一个女孩和大头一个儿子便已经养不起了,那位姜老爷有一个太太四个姨娘,还有好几个儿女,每日里要花多少钱才能养得起还能盖这么大个庄子啊!
好富贵的人家。
此时此刻,她对这素未谋面的姜老爷、安太太有种由衷的祝福:“真希望他们能够长长久久地富贵下去!”
汤婆子听了她的话差点笑得仰倒。旁人听了这些话多半都去关注里头的内宅阴私了,偏偏这丫头的注意力怎么总放在奇怪的地方呢?
她从这庄子建起来的时候就来了,见了许多来来去去的丫头,大多刚进来的时候都畏缩害怕,日子一长就成油锅里炸过的面团子了,能偷懒就偷懒,能捞油水就捞油水,先填满自己的荷包再说,至于老爷有没有钱?
管他们什么事儿啊!
从来就没关心过。
反正都已经卖身为奴了,依附着主家生存下去,他们指头缝里漏下来的这一点半点都足够他们过活咯。
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顾二丫对她的笑不明所以。
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尝过太多次饥饿的滋味儿了,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吃饱饭、好好活下去,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说到底,她是害怕的,害怕这位姜老爷将来养不起那么多的夫人孩子,更别说她们这些被卖进来的下人们了,万一哪天他养不起了,转手把他们又卖了怎么办?
她才五岁便已经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漂泊不定,宛如浮萍。
如今有了落脚的地方,她要努力做一个好丫头,挣好多好多的银子,吃好多好吃的东西。
要真真切切、扎扎实实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