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泽接过话茬,笑着道:“县君倒也没说错,雉儿的确是不容易。这些年来,都是她辛苦把持商事家业。不知多少人前来求娶,皆被拒之门外。吾翁说过,雉儿必为天下贵人!欸……县君好像也还未娶妻?!”
黑夫脸上的笑容随之凝固。
他放下陶碗,只是看着吕泽。
吕泽跟着他共同出使远方,并且作为他的短兵参与南征。虽说私底下关系尚可,但有些事却说不得。身份尊卑摆在这,黑夫能说但吕泽却不能。
“汝何时做起说媒的活了?”
“泽……泽……”
吕泽心里猛然一惊,也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黑夫平日里并无多少官架子,但这是他的恩赏,并不代表着身为下属的他们可以肆无忌惮。
黑夫的婚姻大事,还轮不到他在这指手画脚。若黑夫真的有意娶妻,哪里还轮得到他们,诸多公卿能把他家门槛踏破,就连公主都不成问题。
当初李由爵至十四级右更,便能尚公主。而黑夫现在是十六级大上造,含金量可比李由这右更高的多的多。再加上皇帝对黑夫的宠信,配个公主算什么?
“泽……泽知错!”
吕雉也是连忙起身帮忙,“大兄只是醉酒说错了话,本意并非如此,还望县君见谅!”
“秦律不得醉酒。”
“……”
黑夫看着吕泽,训斥道:“你既已为秦吏,便要奉公守法。今日本君就当你是醉酒胡言,不予追究。以后说话过过脑子,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回去把为吏之道抄三遍,退下!”
“唯!”
吕泽连忙起身告退,后背都出了不少冷汗。他跟着黑夫近两年,亲眼见识过黑夫的手段。平日里黑夫的确很和蔼,也没多少官架子。可若触怒了他,那简直比落韩终手里还要惨……
黑夫是不喜杀人,并非不能。沿路遇到的刺客,没有一个活口。看似憨厚老实,实际上肚子里全是坏水,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
徐福船队上的大巫就被黑夫丢海里喂鱼,当时很多人可都亲眼看着。事情结束后,黑夫只是轻飘飘的说句船队严禁活人祭祀。谁若是再提,那就把他给活祭了!
“妾告退。”
“你先不着急走。”
“额?”
“啊?”
吕泽诧异的停下脚步。
黑夫这是啥意思?
“嗯?!”
“泽告退!”
吕泽也不管这些,连忙告退。
黑夫淡定挥手,令侍女都退下。他看向有些局促的吕雉,笑着道:“汝不必紧张,本君只是有些事想问你。本君看过布坊账簿,进出皆有标明。成千上万条账目,无一错漏,不知你可曾学过数术?”
“学过些。”
“哦?”
吕雉稍作放松,轻声道:“雉年幼时,父亲也曾教过我们些。除诗、书外,也会教些数术。来至泾阳后,有回张子还送了我本他所编着的《九章》。”
别奇怪,张苍送了很多人……
趁着黑夫离开,他掌管财政大权。他可不管钱的事,反正他只负责花钱不负责赚。秉持着别人的钱就不是钱的原则,张苍印刷了足足数千本《九章算术》!
起初是于泾阳书肆寄卖,可惜没几人对他的书感兴趣。倒不是他写的不好,而是写的太过很怪异。简单的很简单,难得很难……
张苍实在是没法子了,只得以县寺的名义收购上千本,然后分发给当地秦吏,让他们学习。
剩下的呢?
送人呗!
好在他张子瓠的大名还算响亮,况且又是白送。直到某日,张苍在茅房中看见了自己辛苦编撰的书……
那天,张苍破防了……
“你觉得九章如何?”
“很好。”吕雉抬起头来,认真道:“九章分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勾股。前六章偏易,更为实用。可使秦吏知事物之所在,按名以知术也。后三章略显深奥,义理稍深应用亦较狭,故从其专术得名。”
“善。”
黑夫点头赞赏。
这其实就是张苍的本意。
张苍昔日曾为御史,掌管天下藏书。各郡县上计簿册,他都得帮着复审,就有点类似于审计。正是因为接触的多了,他才发现很多秦吏简直是愚不可及,连账都算不明白。
受黑夫的启发,所以他就想编撰本书。主要就是从实际应用出发,能够让秦吏知晓如何又快又准的算好账。
比如开篇的【方田】,大概就是讲如何计算农田面积,这里面涉及到平面几何图形的计算。至于【粟米】,讲的则是谷物粮食的按比例折换。还有【商功】,大概说土石工程、体积计算。不仅给出各种立体体积公式外,还有工程分配方法。整体而言,是从易到难的。
也难怪张苍会在他面前盛赞吕雉,说她是难得一见的才女。这其实也能理解,毕竟他的《九章算术》实在没几人能欣赏的来。难得遇到喜好此书的人,自然要多夸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