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望着黑夫不住眨着眼,也已知晓。他先前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黑夫是想强行留下他,便故意刁难。这段时间故意忙着对弈比试,不搭理他。现在看来,黑夫其实都已考虑好。连带着武成侯王翦都是连夜赶来,就是为了给他一展所长的机会。
有了王翦举荐,必然更稳!
章邯握着竹竿,好似是握着神兵宝剑。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抬手作揖道:“此物名曰沙盘,为县君指点而成。依地图而成,却比地图更直白。下吏能力有限,仅制岭南百越,还望诸公见谅。”
“哦?”
王翦若有所思的颔首。
以土成盘?
这可是好东西!
章邯踱步向前,指向处要塞道:“此地为洞庭苍梧以南,名曰厉门,昔日曾为旧楚极南要塞。位于五岭北麓,与百越隔山相望划江而治。”
“然也。”
王翦是颔首赞许。
他多次听赵亥出言赞赏章邯,也知晓此子能力出众。虽是考工室令,却心系战事。闲暇之余便会翻阅兵书,昔日担任戍卒时也是表现出众。骑马驾车,引弓射箭皆是把好手。
这沙盘能做的如此细致,必然是下了苦功夫的。从这也能看的出来,章邯对百越地形是相当了解。
“厉门位居大庾岭,高有六百丈。此地地势险恶,绵延十余里的山岭唯有条羊肠小道。故邯以为可走水路,自赣水设关戍守以控大庾岭要扼。”
“横浦关?”
黑夫诧异开口。
史书上可提到过,横浦关为南北三关之一。但究竟是山关还是水关,自始至终都有着争论。可章邯这么说后,他是恍然大悟。
“唔,好名字!”
章邯提笔记下,继续以竹竿介绍道:“除大庾岭外,还有骑田岭、萌渚岭、越城岭和都庞岭,此为五岭,皆高数百丈不等。”
“岭南各部分布如何?”
叶腾蹙眉出言询问。
章邯则是面露微笑,游刃有余的介绍起来道:“此地为东瓯,距离会稽郡最近,临近东海。再往下便是闽越,王名无诸。再往南为南越,有番禺古城。相传人口过二十万,为岭南大邦。待灵渠修成,便可于湟水西北继续修水关。扼守此路,便可自长沙走水路直抵番禺!”
“湟溪关?”
“好名字。”
章邯再次提笔而书。
什么鬼?!
黑夫是满脑门的黑线。
想不到,章邯考虑的真周到。
“沿着郁水继续往南,便是西瓯。西瓯亦为大部,其众半羸,南面称王。越北有城廓邑里,处溪谷之间,丛竹之中,而林中多腹蛇猛兽。西瓯君长译吁宋善铜鼓,曾单人降服巨象,为勇士。往南则有缚娄古城,还能冶炼铜铁,烧土制陶。”
章邯说的这些都有标注,可谓是无比详实。黑夫倍感欣慰,他对地图这玩意儿无感,打小就没学好地理。他能分个东南西北,就算不错的了。他把这活交给章邯去做,果然是没让他失望。
“继续往南,则为骆越。骆越菌竹,素有名气。北接西瓯,南临海滨,且有诸多海岛。据传当地稻米可一年两熟,乃至三熟。”
章邯长舒口气。
百越大部和土城,也算是都说完。还有些零散的小宗小部,根本不值一提。他们大部分是望风而动,以西瓯等大部为首。若是遭遇危险,自会一触即溃。
沙盘还是比较简陋的,只标注出大概的山川水系和平原大道。至于石径小路,自然不在章邯的能力范围内。况且越地多山洪巨风,有些路几个月前还能走,几个月后便被巨石树木所阻。
“有心了。”王翦端起陶碗,感受着茶叶的回甘滋味。他指向位于东瓯方向的黑色玄鸟旗,蹙眉道:“所以,这杆旗代表着李信率领的十万大军?”
“正是。”
章邯面露微笑,向前踱步而去,认真道:“邯以为西瓯南越皆为大部,且二者南北相邻。故不急于动手,可先降东瓯闽越。待灵渠修成,上将军便可率舟师南下强攻西瓯。武平侯则率精锐,强攻南越。”
他说的倒是与李信相同。
也就是怀柔为主,甲兵为辅。以绝对的兵力,逼迫东瓯闽越归降。以这两地为粮仓,再对南越西瓯同时用兵。
“依你之见,需要多久?”
“五年,不,四年!”
“可曾算过数十万大军消耗?老夫就算你拿下东瓯闽越,得万顷良田。也算你有足够的越人耕地。稻米一年两熟,按十税一来算便得六十万石稻米。运粮路上扣去损耗,还剩五十万石,能坚持多久?”
王翦冷声质问。
这些可都是往多里算的。
实则没这么多田,也没这么多人。
就不算屠睢的四十万大军,李信手里也有十万兵马要吃要喝。每日按斗米来算,便要足足万石粮食。换句话说,东瓯闽越每年提供的粮食只够李信兵马吃五十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