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陆凤清缓缓转身,眼眸下垂,凝望着李昀婷那张疲惫而憔悴的脸庞,心头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
常保手持拂尘,细心地擦拭着椅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下,然后轻轻挥动拂尘,扬去四周的尘埃,这样简陋的地方,让他自己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太后之所以能纡尊降贵驾临此地,原因无他,只因西戎的使团即将抵京,不出两日,他们便将浩浩荡荡地进入京城。
陛下李隆泽不仅接到了密报,得知西戎左贤王的儿子努尔哈都,伪装成使团随行人员,隐瞒身份秘密入京。
更有西域都督府快马传递的紧急奏报,此次使团来访,意在求和亲之事,希望迎娶一位皇家贵女,成为左贤王的王妃。
朝廷诸事,固然由陛下圣裁,然而联姻的细节,便交托于太后,挑选佳人。
对于和亲,陆凤清内心并无太多义愤填膺之情。
大周朝百年基业,为了稳固边疆,过往岁月中不乏册封宗室千金或挑选低位嫔妃所出的公主,远赴他乡和亲之例。
回想太祖当年,九州初定,兵力尚待复苏,太祖便收纳重臣之女为义女,册为公主,以和亲之策谋求国家安宁。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此等诗句,在陆凤清听来,不过是一句空话。
天下苍生,多少母亲、妻子、女儿,她们的孩子、丈夫、父亲,难道就应该在沙场上牺牲性命,去维护他人一生的荣华富贵?
回头还要被责备没有舍生忘死?
既然受天下供养,自当有为天下献身之觉悟。
和亲之事,亦是如此,无需过多悲悯与怨言。
然而,这样的大义并非每个人都能领悟,眼下皇族宗室中适龄的女子仅剩下淑太妃的宁安长公主与巨鹿王的次女平德县主。
若以亲疏关系论,陆凤清无疑会倾向于选择平德县主。
毕竟,巨鹿王是先帝的堂弟,庸碌无为,妻妾众多,子女也多。
但命运似乎总是让人措手不及,就在传唤巨鹿王妃入宫问话的当晚,王府意外失火,平德县主不幸被烧伤,面颊被大火烧伤,相貌破了。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淑太妃的宁安长公主。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而淑太妃仅有这一个女儿,为了保护宁安,她跪在慈安殿外,声泪俱下地恳求太后陆凤清让宁安长公主出家为尼,与青灯古佛为伴,为大周祈福。
考虑到左贤王已年近七旬,且有四位王妃相继离世,若让宁安长公主前去和亲,那简直是让她陷入生不如死的境地。
更何况按照当地的习俗,左贤王一旦过世,她还得嫁给下一任左贤王。
与其遭受这样的命运,即便是选择出家为尼,也无疑是一个更好的归宿。
宁安长公主作为当今陛下李隆泽唯一的胞妹,与李昀婷相比较,她才是名副其实的皇妹。
先帝在世时,淑太妃的地位并不高,仅仅是一名才人,她的处境与陆凤清颇为相似,更因她所生的是公主,而非皇子,使得她在后宫中更是无足轻重。
然而,她与陆凤清之间却一直关系交好,那时的宁安公主还只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幼孩,淑太妃常常把她抱到陆凤清的宫中,一同嬉戏玩耍,共享天伦之乐。
也正是凭借着这份昔日的和睦情谊,先帝驾崩之后,陆凤清便让儿子李隆泽将她晋位至四妃之一,尊为淑太妃。
这也让陆凤清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此次西戎使团进京,会直接将和亲皇女带走,因此即便匆忙寻找大臣之女认作义女,也难免会被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