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泽至今仍清晰地记得玫贵妃那时期盼的眼神,她其实知道,宫里的人都不喜欢她。
除了父皇之外,鲜少有人愿意踏入凤栖宫。
正因如此,她对自己这个并不受宠的皇子,都展现出了难能可贵的友善与温暖。
自那以后,每当御书房的早课结束,母亲又前往淑才人宫中时,李隆泽便会趁机悄悄前往凤栖宫。
他不再带着那只癞蛤蟆,取而代之的是他儿时珍爱的布老虎,或是从贤妃宫中偷偷钓来的胖锦鲤。
那段时间,李隆泽察觉到父皇对他的关注似乎在无声中增加了。
“将九皇子写的字帖取来,朕要亲自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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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贡的樱桃,送一筐到清梧院,让陆贵人母子也尝尝鲜。”
甚至在筹备千秋节泰山祭礼时,父皇也提到了他。
“此次祭礼,十五岁以上的皇子都要参加……老九也快十四了,差不了多少,就破例把他也带上!”
世人常说“爱屋及乌”,李隆泽未曾料想到,自己仅仅是因为几次去了凤栖宫,喊了几声 “玫娘娘”,以及陪伴十六弟玩耍,竟让父皇对他的态度产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甚至有一次在御书房内,贤妃所生的四皇子与王昭仪所生的七皇子,对他出言不逊,讥讽他谄媚妖女。
愤怒之下,李隆泽抄起砚台猛掷而出,霎时间,书房内一片狼藉,墨水四溅。
他记得是自己出的手,一阵乱拳,也不知道打了别人多少,自己又挨揍了多少。
这事惊动了正在早朝的父皇。
那段等待父皇到来的时间,对李隆泽而言如同煎熬,他心中充满了恐惧,战战兢兢,仿佛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已做好承受一切宫规处罚的准备,唯独希望自己的母亲不要受到牵连。
当父皇终于踏入书房,他身着早朝的龙袍,浑身散发着帝王般的威严,那股压迫感让平日里自视甚高的皇子们大气都不敢喘。
李隆泽已记不清父皇当时究竟说了什么,只觉那声音如同龙吟虎啸,震撼心灵,他怔怔地看着四哥、七哥以及几位起哄拉架的陪读宗亲都被带出去打了戒律板。
三尺宽的竹板打着掌心,那滋味就是钻心之痛。
紧接着父皇身边的总管太监接了父皇的口谕:“贤妃教子无方,撤去其协理六宫之权;王昭仪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李隆泽始终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母亲陆凤清的恩宠远远不如贤妃和王昭仪,他一瞬间都生出会不会赐死这样的可怕想法。
直到父皇的靴子停在他的面前,他才听到那句温和的话语:“一身的墨,换件衣服再回去,别让你母亲看了担心。”
再无其他责备之言。
父皇的贴身内侍监将他扶起,还亲手为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哎呦,九皇子,这脸上怎么肿了一块?以后若是受了委屈,可得告诉万岁爷啊。”内侍监关切地说道。
偏袒,这就是来自帝王的赤裸裸地偏袒,没有任何的道理,宫廷之中,上天入地、生死荣辱,皆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陛下,祭台已经设好了。”陈锦一直在旁静静候着,不知何时已然点燃了三支线香,他恭敬地弯下腰,将线香呈递到李隆泽的面前。
“嗯。”李隆泽的语气里透露出淡淡的赞赏,然后稳步走向供桌,那里整齐地摆放着各式祭品。
他深深地行了三礼,每一个鞠躬都充满了敬意与庄重,然后将线香插入香炉内,香烟袅袅升起,带着他的祈愿与怀念,向那无尽的天际飘去。
“陛下心意到了就好。”陈锦担心李隆泽太过伤怀,此时也无第三人在场,于是出言劝慰。
李隆泽只摇了摇头,反而向废墟深处走去,毫不在意弄脏了龙袍。
“人人都说是先皇后嫉妒生恨,让人放火烧了凤栖宫,你信吗?”
李隆泽没有回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恨意。
“奴婢看事情不靠信与不信,奴婢那时还没进宫,只能说不知道。”
陈锦站在他身后,一如往常低垂着头,他看不清李隆泽脸上的表情,但是清晰的听到了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