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节 蜕变
意外的落榜,让蒙禹一时有些失意落寞。因为家庭的原因,父亲这个读书人在临死前一再告诉他,只有考科举为官一条路才是他该走的,所以,他之前一心就是想着考试为官,也一直都很顺畅,这其实也是他选择留下而没有和师父一家一起走的原因之一。
对于蒙禹来说,完成父亲的遗愿,既是他这个儿子唯一能做的事,也是他最想做成的事,虽然他有满脑子的其他想法,但最终都为这个目标让道了,以至于最后他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这个想法,也觉得他确实应该去考试做官。
甚至,他觉得自己也可以成为第二个六首状元,特别是在认识了恩师黄观后,他这个想法就更坚定了,因为师父告诉过他好几次,在和他年龄相同的时候是远不如他的。得到了上一个六首状元的肯定,自然让他更加信心倍增。
可如今,考乡试居然都落榜了,没有人会关心背后有什么特殊原因,落榜就是落榜,对于科举考试来说,大概是这世间为注重结果的事情之一了,没有人会管你之前是什么天才神童,读书万卷,才高八斗,一旦落榜,你就什么都不是,可哪怕你原先庸碌无闻,只要高中,也就能立刻翻身了。
蒙禹就这么浑浑噩噩的骑着马一路走着,从西安到南京,这两座千年古都之间有两千多里地,蒙禹却整整走了将近三个月,他实在有些怕回到南京面对朋友们问起却只能说自己落榜了。所以一路走走停停,有好山好水就去走一走看一看。
之前他也曾经从家乡凤翔走到安庆,可那时身上没钱,一路靠打鸟捉鱼度日,毫无心事,轻松惬意,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饿肚子。他那一次纯粹就是为了践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而出行的,没想到却在安庆府看到宋晟家里找家教,误打误撞的就留下了,一切也就随之改变了。
不管再怎么不愿意,还是要回到南京的,毕竟还有很多事要做,也要去漕帮的暗桩问问师父他们的情况,按时间推算,此时师母应该已经分娩了,消息也差不多该传到南京了。于是,在除夕之前的十二月下旬,蒙禹终于回到了南京城。
可一进小院,安和见了他没问他考的如何,却焦急的迎上前说道:“蒙先生啊,你可算回来了,急死我了。”蒙禹以为是他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于是笑笑安慰道:“没事,难得出去一趟,我就是顺道游山玩水了一番而已。”
安和依然焦急的说道:“不是啊,是有人急着要见你,已经派人来了几次,说是你再不去,就见不着了。”蒙禹大惊道:“什么?!是谁要见我?”安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他说道:“来人说是奉了盛庸将军之命,他前天又来了一趟,说你若是再不回来,盛将军就等不到你了。”
蒙禹一听是盛庸,心中一惊,连忙拆开信,却见信纸上只有一句话:盛某静候故人过府一叙。蒙禹脑中轰然作响,连忙问道:“来人可说了是出了什么事?”安和痛心的回道:“那人说,盛将军坚持辞官,让陛下不悦,那魔头陈瑛就不断的上书攻击盛将军心怀怨怼,那曹国公李景隆也落井下石参劾盛将军诽谤陛下。陛下虽然不悦,倒也还未回应,只是盛将军其实早就心怀死志,明年就是陛下的永乐元年了,他也不想活到那个时候,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蒙禹闻言愤恨的说道:“又是这两个该死的人渣!”蒙禹说完,也顾不得浣洗,将马上的行李卸下后就上马出门而去,他不知道盛庸怎么知道他就是小洛,又是怎么找到他住的地方的,他也不在乎这是不是一个陷阱,他只是觉得,如果盛将军真是心怀死志不愿意活到永乐元年,那他就真的可能回来晚了。
一路到了盛庸府门前,却是一片萧索清寂的模样,门口连灯笼都没有点,蒙禹心中咯噔一下下,连忙拴好马上前拍门,良久,才有一个家仆来开了门,那人一见蒙禹,立刻一把将他拉进门内关上了门,蒙禹一惊,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人就是浦口战役时奉命去陈蠹那里救自己的军令司马!
蒙禹正要发问,那人已经伸手示意道:“嘘,莫说话,这四周都是他们派来的秘谍,快随我来。”蒙禹立刻明白了,盛庸已经被监视了。那人带着蒙禹没有去往正堂或书房,却去往了存放杂物的地窖,将他带进地窖后,那人点上灯,让他稍等,然后就出去了。
等了片刻,地窖的门再次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顺着梯子下来了,蒙禹仔细一看,来人正是一身家仆打扮的盛庸。看来为了不给蒙禹留下后患,盛庸也算是煞费苦心了。蒙禹借着灯火仔细看了看盛庸,才半年不见,盛庸已经苍老了十来岁,特别是这一身家仆打扮,更让他显得沧桑落寞。
蒙禹一时哽咽,噙着泪翻身下拜道:“属下参将大将军。”盛庸伸手相扶道:“小洛,快起来吧,我现在只是一介平民,不是什么大将军了。”蒙禹起身后却依然坚定的说道:“不!在属下心里,您永远都是当之无愧的平燕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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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庸无奈的笑笑道:“可惜,我这个平燕将军却最终也没能平乱,还活到了现在,难得你没有骂我,也难得你还愿意来见我。”蒙禹欠身道:“大将军千万不要这么说,在听闻你接受了燕王的征召后,我和马子同也很惊讶,可后来听说你去了淮安召回梅殷,我们就明白了。”
盛庸欣慰的说道:“看来我真是没有看错你们,世人大多不明白,只以为我盛庸贪生怕死,可我打了一辈子的仗,难道还不如那些文官?陛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理该殉国,可魏国公的书信却让我明白,还有些事,是比殉国更重要的。”
蒙禹好奇的问道:“那梅殷真的有自立的打算?”盛庸点点头道:“是,原来我们只是怀疑,并不敢断定,只是觉得他既不战也不降,朝廷调兵不听,燕王借道也不允,颇为蹊跷,后来才发现,他是利用了我们一开始商议的以淮安军固做疑兵诱敌深入的策略,在淮安巩固自己的实权,将属下领军之人全部换成了自己的心腹,就是意图在双方陷入苦战时起兵自立,只是南京城不战而破,也让他始料未及,所以还一直在自立与否间犹疑不定。”
蒙禹点点头道:“属下明白了,魏国公知道燕王不会再放他离开南京,所以就让大将军以大明天下安稳的大局为重,先接受燕王的招抚,再说服梅殷放弃自立的念头,不让大明再继续陷入内战的泥潭,这才是大将军最该做的事!”
盛庸定定的看着蒙禹,良久才说道:“小洛,你是叫蒙禹吧?”蒙禹躬身道:“是,属下乃凤翔府人士蒙禹,当时存了私心,便用了化名。”盛庸长叹一声道:“那私心就是能在新朝继续高中为官吧?如今落榜了,心情也一定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