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 最后的除夕
大明建文三年(公元1401年)十二月,在姚广孝的极力建议下,燕王朱棣终于下定决心要直杀南京。燕军再度调动开始南下,十二月中旬大军便到达保定。建文帝也立刻派出自己的姨父——朱元璋的女婿、驸马都尉梅殷临危受命,率四十万大军前往镇守淮安,准备迎击燕军。
平燕大将军盛庸和都督平安等人也各自整军备战,准备迎接燕军的到来。在雪花纷飞中,这一年的年关将近了,而三十八岁的当朝侍中黄观,也终于回了南京。由于朱元璋废止了丞相的职位,建文帝朱允炆虽然恢复了很多旧制,但也没有恢复丞相一职,所以他重新启用的侍中一职,便相当于半个宰相。
黄观在建文元年便成为了二品文官的右侍中,那一年,他才三十五岁,真可谓是少年得志,位极人臣,在同朝的二品大员里,他比齐泰、黄子澄、练子宁他们整整小了十多岁,可对于他的才具和人品,却无人不服。可惜,也因为他过于刚直,同为顾命大臣,建文帝却更亲近年长的齐泰、黄子澄和方孝孺。
可自古到今几乎都是一样的,动嘴的是一帮人,做事的却是另一帮人,这黄观就是属于很少动嘴,却几乎承担了所有实事的人,所以后人在读到这一段历史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围在建文帝身边动嘴的齐泰、黄子澄和方孝孺,却几乎见不到黄观的名字。
就这样,黄观颇为疲惫的返回了南京,这一趟出去东线督军,情况并不理想,由于朝廷连连失利,很多地方大员和将领开始持观望态度,这一趟黄观去的只是东线,他准备回来过完年和建文帝汇报之后,再去西线一行,他也知道,最后的决战要到了,勤王的军队多少,是可以直接决定战争的胜负啊。
听到恩师回道南京的消息,蒙禹自是满心欢喜却又忐忑不安,毕竟自己虽然还在努力帮恩师查缺补漏,但内心已经对建文帝彻底失望了,他不知道自己说出真心话后恩师会是怎么样的反应,但蒙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话,自己必须要说!
腊月二十八,蒙禹买了些小礼物,又封了两个红包准备送给恩师的两个女儿,便在傍晚来到了黄观府上,悄悄从小门进去,一路畅通的到了黄观的书房。看看这位心爱的关门弟子给女儿买的礼物和红包,黄观笑笑道:“难得你有心了,你都还没见过师母和两位师妹的吧,我让她们来与你见见。”
蒙禹一听恩师真把自己当真了一家人,心中自是温暖不已。少顷,师母带着两个小女儿来了。蒙禹连忙上前见礼。这黄观的妻子翁氏乃是大家闺秀,生的端庄贤淑,却透着一股凌然正气,和黄观站在一起,真正是活脱脱的一对啊!
黄观的大女儿已经十四岁,小女儿也已经十一岁,也都生得娇俏可爱,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样子。见礼完毕,翁氏笑笑说道:“早先就听你师父说起过你,今日一见,果然和你师父年轻时一模一样。”蒙禹听得心中一热,连忙谦虚道:“师母谬赞了,弟子差师父差得还远了。”
大女儿毕竟年纪已经不小了,不敢随意说话,只能拿眼睛偷瞄蒙禹,小女儿却百无禁忌,笑嘻嘻的看着他说道:“你就是那个要比我父亲更早当上六首状元的蒙禹?”蒙禹被窘的抓着头道:“啊!这个事可没这么简单,还不好说啊!”
黄观一家人看着他窘迫的样子也笑了起来,见礼完毕,师母带着两个女儿拿着礼物和红包走了,大女儿临走的时候,还又多看了蒙禹几眼。待他们走远,黄观无奈的摇摇头道:“你还真说对了,你这考状元的事,还真是不好说了。”
蒙禹大急,焦急的看着恩师说道:“啊?这是为何?”黄观正色道:“确切消息传来,燕军已经准备大举南下,若是战事吃紧,估计这科考,就要延后了。”黄观长叹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蒙禹自然明白,这所谓的延后,一旦建文帝失败,那就等于是取消了。
蒙禹无奈的苦笑道:“看来弟子是无缘追赶恩师的记录了。”黄观看看蒙禹,微微摇头道:“为师没有公开和你的关系,就是想给你留一条后路,科考重开之时,不管是谁当殿而坐,你自是去考便是。”蒙禹微微皱眉,看来恩师也知道取胜无望啊,自己到底要不要劝他呢?
看蒙禹沉吟不语,黄观笑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为师要尽忠,是为师的事,那燕王如果宽仁,为师的弟子自是无事,可燕王一向骄横暴虐,为师的其他弟子,恐怕都要受牵连,所以,为师才想要保住你这一根独苗,你也不必对谁尽忠,你只需记住,你要尽忠的,是大明天下就行。”
听到这里,蒙禹再也忍不住,含着泪拜服于地,悲泣着说道:“师父,弟子有一言不能不说,还请师父恕罪。”黄观眉头紧皱,想了想说道:“为师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还是让你亲口说出来吧,否则你可能这一生都会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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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禹再次叩头,认真的说道:“师父,在您离京的这一个多月里,弟子的所作所为想必您已有所耳闻,弟子也想尽自己的绵力,帮师父查遗补缺守住这南京,可是师父啊,最后的结果您也知道了,陛下的愚孝糊涂,让原本简单的事复杂了,那道不得伤害燕王的圣旨,已经让盛庸将军两头受气,既被燕王利用羞辱,又被世人说他不懂变通,不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弟子知道,他是真不敢违命啊,他若真的打死了燕王,等待他的就真的可能就是诛灭三族,而不是加官进爵。”
黄观长叹一声:“嗯,你的事,子宁兄已经和我说过了,他和子澄兄都对你赞不绝口,为师也知道你一介寒门举子,能做到这些,已经很难了。你说的这事,为师也和盛庸将军谈过,他的确也是这样的担心,而为师,确实也无法向他保证什么。”
蒙禹猛然抬头道:“所以啊,师父,一个杀死罪魁平定天下的大将都有可能被处以极刑还连累家人,那这样的糊涂皇帝还值得我们去誓死效忠么?”黄观立刻皱眉呵斥道:“休得胡言!”蒙禹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弟子也知道,师父受先帝托孤之命,必要尽忠职守,可弟子只想劝师父,尽忠可以,可我们尽力就好,千万不要效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