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纵论天下
一转眼,蒙禹进入宋府已经四年了,两个学生跟着他也学到了很多东西,而且还都很会活学活用,宋晟回来看了一次,自然很是满意,他这样的军旅家庭,可不需要书呆子,可也不能是只会打架的莽夫,而蒙禹教的正好合适。
这一日,蒙禹正在院中悠闲的晒太阳,这外边的战乱纷争,还搅扰不到他的生活。他参加去年秋闱已经过了,就等着参加明年的春闱考中之后,便可踏上仕途,从而改变自己低微的寒门身世。
忽然间,就见已经长大的宋琥和宋瑛噔噔噔跑进来,一脸的愤怒和哀伤,冲着蒙禹大喊道:“蒙先生,我们不上学了,我们要去打仗!”蒙禹一愣:“这不是才跟你们说的,这场莫名其妙的仗,没什么好打的么。”宋琥眼中含着泪吼道:“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大哥战死了!”
“什么?!”蒙禹也吓了一跳,这宋瑄四年前被宋晟带去军中历练,如今已经是五品镇抚使,可这才二十五岁,怎么就战死了?那宋琥一向重情义,眼泪已经滚落了下来,高喊道:“还不是那该死的燕王朱棣,好好的干嘛要起兵造反,我大哥在边关打仗都没事,回来中原倒战死了!”
蒙禹也一时沉默,他和这大公子宋瑄虽然没有多少交集,可毕竟在宋府四年了,也的确是都快当成一家人了,看着两个激愤哀伤的学生,蒙禹只好劝说道:“宋将军应该就要送大公子的遗体回来了,一切还是等先安葬了大公子再说吧。”二位公子虽然应允了,但都在磨刀备剑,苦练武艺。
五天后,宋晟已经从边关赶回来,带着宋瑄的遗体回到了府中。长子突然去世,宋晟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虽说在战场上早已见惯了生死,可真落到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也还是哀伤入骨的,这宋夫人更是哭得死去活来,一直埋怨宋晟不该把孩子带去军中。
终于将宋瑄下葬进了祖坟,诸事完毕之后,蒙禹想了想,如今两位公子已经长大了,这四年多来也不用花销什么,宋夫人对自己像儿子一样,连自己的衣服零食都包了,这馆金自己可以近乎一文不少的全攒着,看看春闱将近,两位公子也都已成年,自己似乎是该走了。
守灵结束,灵堂撤去之后,蒙禹来到宋晟的书房见礼问安。宋晟看看他,似乎也明白他想说什么,伸手一指道:“蒙先生先坐下陪我说说话吧,我也有些疑惑想请问先生。”蒙禹连忙回礼道:“将军客气了,有什么话请尽管问吧,晚生还是那句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晟点点头:“蒙先生,上次回来也没来得及问你,不知你对这场仗怎么看?”蒙禹想了想,认真回道:“这本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强弱之战,陛下手握重兵和整个大明,燕王却只有一郡之地,若是一切铺排得当,至多半年便可将其彻底消灭。”
宋晟点点头,没有说话,蒙禹继续说道:“可惜,陛下用人不当,老将耿炳文善守,却担当统帅大任与善于打运动战的燕王周旋,自然是连连失败,可就在耿炳文刚刚掌握了燕王的打法开始稳扎稳打之后,陛下却又听从黄子澄的推荐,任用只会纸上谈兵的李景隆代替耿炳文,那李景隆不但无谋还量小,因为贪功而错失获胜良机,几十万大军毁于一旦,但双方强弱之势并未打破,燕军兵少,不能分兵驻守,所以不管打下多少城池都只能抢完补给后便又弃城而走。”
蒙禹见宋晟低头聆听并不插话,愈发开始侃侃而谈:“此时,陛下本该先拉拢各地有实力的藩王,共同抗击燕王,可陛下一味听从齐泰、黄子澄的建议,不知事易时移,更不知变通之法,导致宁王心中惶惑,并未全力对抗燕王,反而将全部势力拱手交予燕王,这一下强弱之势才开始发生改变。”
蒙禹说的激动,有些坐不住了,起身继续说道:“有了宁王的地盘、军队和骁勇善战的朵颜三卫,又击败了李景隆的大军,燕王看似已经很强大,但其实大势此时依然还在陛下手中,可此后陛下却仍不撤换李景隆,大军在他手中一再消耗,白沟河一战,在全线压制燕军的情况下,居然由于李景隆的多疑怯战反而让燕军大获全胜,此消彼长之下,燕军兵锋日盛。”
蒙禹开始来回踱步:“就算李景隆将六十万大军败光了,陛下也未见得就失去了大势,盛庸将军在屡败之后后迅速成长为可以克制燕王打法的统帅,又有善守的铁弦相助,济南之战大获全胜,依然执掌大半个大明天下的陛下本可以借此一举挽回颓势甚至围歼燕王,可惜,在连连获胜后,不知道是哪个蠢材给陛下的建议,竟然发出那道‘毋使朕有杀叔父名’的圣旨,从此便让大军畏首畏尾,燕王凭借这道圣旨,居然可以堂而皇之的亲自殿后而毫发无伤。”
看到宋晟点点头,蒙禹气愤的说道:“是问,在不能伤害敌人主帅的圣旨下,这仗还怎么打?明明可以全歼敌人,却因为这道圣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燕王护送败军离去,明明可以一举击杀燕王,却因为这道圣旨,不得不停止攻击,由攻转守,唆使陛下下这道圣旨的人,该杀!就算这是陛下自己的意思,这些大臣们也该拼死力谏才是,就是这道圣旨,才使得东昌大捷之后,却连续遭遇夹河、藳城、沛县之战的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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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晟终于长叹一声:“是啊,有了这道圣旨,这仗根本就没法打了,蒙先生,那我是否该上书劝陛下收回这道圣旨?”蒙禹心中激荡,他何尝不明白宋晟此时为子报仇的心切,可有些话,他又不能不说,想了想,蒙禹翻身下拜道:“将军,晚生有一言奉上,还请将军恕罪。”
宋晟点点头道:“蒙先生有话但说无妨,我不会怪你。”蒙禹依然跪着说道:“晚生知道将军丧子之痛,心中定是报仇心切,可将军待我有知遇之恩,夫人待我如婶母一般,二位公子与我名虽师徒,实如兄弟之情,所以,为将军全家上下着想,晚生恳请将军结好燕王。”
“什么?!”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亲耳听到蒙禹说出这样的话,宋晟还是惊讶不已:“你是叫我去与那杀子的仇人屈膝献媚?”蒙禹诚恳的说道:“将军且听我说,如今陛下方寸已乱,而大势已然转到燕王一边,这场仗并非两国之战,只不过是他叔侄二人的争权夺位之战,没有谁对谁错,所以也就无所谓忠诚与否,晚生敢断言,燕王登基之后,依然还是会大力削藩。”
宋晟看看蒙禹,并未勃然大怒,而是轻轻点点头道:“蒙先生说的在理,按说,我常年驻守北疆,与那燕王也算得上是部署故旧,本来我也没打算掺和到他们的夺位之争中,原想我驻守好边境便是,他们最后谁胜出其实与我都没有多大影响,可谁料我这瑄儿,刚刚升职调任,便战死了,在我听到消息之时,真是恨不得立刻率边军直杀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