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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五月二十二日老皇帝朱棣在开平城外祭奠忠魂之时,还是乌云密布,愁云惨淡,祭奠之后,一阵大风吹过,却云开日现了,天气也终于真正转晴,又在开平修整了两日,待道路稍干,大军便再次开拔上路。
到了武平镇,朱棣明显的还是觉得体虚乏力,不知是不是有所预感,忽然又生悲天悯人之心,军议之后,再次下诏曰:“古谓武有七德,禁暴诛乱为首。又谓止戈为武。盖谓止杀非行杀也。朕为天下主,华夷之人,皆朕赤子,岂间彼此哉!今之罪人惟阿鲁台,余胁从之众,悉非得已,不可以同日语。自今凡有归降者,宜悉朕意抚绥,无令失所;非持兵器以向我师者,悉纵勿杀,用称朕体天爱人之意。”
这古来帝王,不管年轻时多英明神武的,一到晚年很多人就会变样子,或多疑昏聩,或残忍嗜血,或喜听谄媚谗言,这朱棣还算好的,到老,也没有太多改变,只有这最后一次出征之时,体恤苍生之心大起,这对草原各部连下的两道诏书,本是招抚的好意。
可到了草原各部那里,便成了保命护身的法宝,特别是这第二道诏书的最后一句,凡是没有手持兵器对抗明军的,都放过不杀,于是,后来的很多草原部族,刚刚抢完东西,刚刚杀完汉人,等到明军一到,早将武器藏起,举起双手面对明军,明军便不能杀他,如此反复,便民怨声载道,明军却无可奈何。
草原各部劫掠成性,自此更是肆无忌惮,化整为零,四处为祸,一遇到明军,便藏起武器冒充良民,长此以往,轻慢欺侮之心益盛,终于酿成了二十年之后的大祸。这大概也是朱棣怎么也想不到的吧。
朱棣大军又经过威信戍、通川甸、长乐镇、香泉泊、环翠圃、永宁戍、清平镇,威远川、阳和谷、双泉海子、览秀川、锦绣冈。六月初,经过祥云屯、锦云碛,到达翠玉峰扎营。朱棣命前锋将军宁阳候陈懋、忠勇王金忠率前锋营快速前进,探查敌情。
六月初十,朱棣车驾至金沙泺,陈懋与金忠等派人带回所俘获得的九匹鞑靼探子战马,并带来确切的消息,阿鲁台这次确实是逃到了答兰纳木儿河流域。朱棣却仍是怀疑,谓诸将曰:“这阿鲁台人虽丑陋,可诡诈异常,谁知道这是不是他故意引诱我孤军深入的?”。
十七日,朱棣车驾到达天马峰,陈懋、金忠派人奏言:臣等已到达答兰纳木儿河流域,却不见敌人踪迹,怀疑敌人逃走已经很长时间了。朱棣车驾到达答兰纳木儿河中游附近驻扎后,又派张辅、王通等分兵穷搜山谷,仍毫无发现,皆领兵返回。二十日,陈懋和金忠率领的前锋营也因粮尽而还,只带回来探查到阿鲁台大军似乎是逃入了极北的答兰纳木儿河上游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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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二日,大军驻扎翠云屯,军议上,朱棣面沉似水的高坐帅位,心情异常烦躁,几十万大军和民夫,每日的开销甚巨,两个多月过去,却只歼灭了几百人的鞑靼军,如果再找不到鞑靼主力,又将无功而返,心烦意乱的想了良久,朱棣才略带困倦的说道:“众位爱卿说说吧,该怎么办?”
这一次,众人却意外的从一向以强悍示人的朱棣身上看到了苍老和无奈,还有一丝淡淡的伤感,看着朱棣表现出的虚弱,一直隐忍的张辅再次出班奏道:“陛下,臣与忠勇王多次探讨分析,料定阿鲁台一定藏在答兰纳木儿河上游便于逃跑的地方,望陛下给臣一月口粮,臣愿率骑兵三万快速深入,必可擒获敌酋。”
朱棣点头不语,金幼孜却出班奏道:“启奏陛下,此次出征,已渝两月,随着运输线路的加长,耗费与日俱增,以臣之意,不如先返回开平,一则进可攻,退可守,二则民夫运送辎重粮草相对容易,花费减少,三则,阿鲁台若见我们退军,或许会尾随进兵,那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朱棣一听,点头道:“幼孜所言极是,文弼,不是朕有意一次次阻止你建功立业,只是那阿鲁台诡诈多端,你若孤军深入,一旦有变,将无从救援啊,朕不想丘福的悲剧再次重演啊。”张辅只得无奈的施礼退下,朱棣继续下令道:“辎重粮草确实是大军的命脉,当年曹操打败袁绍,便是先毁了他的粮草所致。如今我们深入敌境,确实要多考虑粮草问题,那就依幼孜所言,大军修整两日后,分兵两路,朕与柳升,张辅率骑兵东行,命王通,郑亨,薛璐率步兵西行,会合于开平。”
众臣领命,金忠却出班奏道:“启奏陛下,暂时退兵确实是上策,以臣对阿鲁台的了解,毕竟答兰纳木儿河上游虽然广阔易逃,但也更加苦寒少食,所以只要我大军一退,他必会率军南下,我等作为前锋,却寸功未建,臣内心深感有负皇恩,惴惴不安,臣请陛下允准我等前锋留下,藏于群山之间,伏击阿鲁台。”
陈懋也出班奏道:“臣愿与忠义王一起率军留守,不成功,誓不还军。”朱棣再次沉吟不语,内阁杨荣出班奏道:“启奏陛下,忠勇王自从投向大明后,一直尽心竭力,此次出征更是身先士卒,臣也见其因未能建功,终日郁郁寡欢,以臣之意,忠勇王熟悉当地地形地貌及阿鲁台用兵手段,可以留下一军伏击阿鲁台,以振我军威。”
朱棣点点头道:“勉仁言之有理,忠勇王的确忠勇可嘉,朕命金忠,陈懋,率前锋营所部,伺机而行。”两人微微一愣,没想到朱棣只留下这么点人给他们,因为大军一撤,以他们两万人孤军深入留在敌后,一旦情况不利,必将是九死一生。但两人还是立刻施礼道:“臣等领命,必不负陛下所托。”
朱棣微笑点头让两人平身,随即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朱棣挥手道:“今日就到这里吧,各位爱卿各自准备,两日后出发,散议吧。”说罢起身走向后账。
夜晚,杨荣踱步走进太医处,两位太医一看杨荣来了,立刻起身施礼道:“见过杨阁老。”杨荣微笑道:“二位免礼,本官知道二位一路服侍陛下身体辛苦了,特来探视。”二人连忙行礼道:“不敢不敢。”杨荣轻声问道:“二位随侍陛下身旁,不知陛下身体近来可有何异常?”
王太医回道:“陛下近来越来越容易倦乏无力,最好还是该早些回京师的好。”杨荣点头道:“该回去的时候,自然就会回去的,只是,陛下的身体似乎越来越虚弱,你们的药力,自当也该减弱些了,有些不适宜对老弱之体用的药物,就不要再用了。”
两位太医一听之下便是大惊,听杨荣的意思,是要自己停止使用龙虎之药,如此一来,以塞外的苦寒又不似京师调理方便,老皇帝不久之后就会病倒,甚至再也起不来。难道杨荣根本就不想老皇帝回京?
看二人惊讶的是表情,杨荣淡淡一笑道:“家国天下,都系于二位一身,我想二位也不想再踏入这漠北苦寒之地了吧。”二人一听这话,心知事到如今已无路可走,也只能如此了,当即施礼道:“请杨阁老放心,下官明白了。”
杨荣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拍拍二人的肩,转身离去,两天后,大军开拔,可老皇帝定下的目的地开平城,却不知他还能不能回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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