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朱棣一听夏原吉居然敢这么例数自己的罪状,不由得立时勃然大怒,手指夏原吉厉声说道:“好你个夏原吉,照你的意思,是朕穷兵黩武陷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热了?”方宾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事情不简单,心念电转间,还在想着如何措辞驳斥夏原吉,对手却哪里会给他过多的时间。
就这一片刻的犹豫。工部尚书吴中也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也附议,修建京师已耗空国力,此时尚有多项工程尚未完工,而正在进行的长陵修建也已捉襟见肘,国库已经难以支应,若陛下再度御驾亲征,则工部所有建设便只得暂停了,还请陛下三思。”
方宾一看吴中也来火上浇油,心中立刻暗叫不妙,按照他自己的想法,金阁老既然已经先做了和事佬,让老皇帝解除了对太子和汉王的禁令,那自己再出言点到即止便可,接下来,就可以让汉王势力的将军们出言劝老皇帝委派汉王统兵北伐,可自己话音刚落,这个一向貌似独立且刚正不阿的夏原吉就跳了出来,而且言辞颇为激烈,自己略一犹疑,平日寡言少语的吴中这时候居然也来凑火,本来脾气就不好的老皇帝已经是怒不可遏,自己这些人哪里还能提汉王为帅之事,能将老皇帝的怒气安抚下来就不错了。
武将出身的方宾此时全然忘记了蒙禹要他立刻出言喝骂驳斥对手的忠告,却给自己又补了一刀:“陛下息怒,此议因臣而起,夏尚书和吴尚书也是一片忠诚,陛下亲征,各项安排和花费确实甚大,臣再请陛下派得力将领统军北伐便好,还请陛下明鉴。”
方宾话音刚落,只见朱棣已经勃然大怒的霍然起身,以手轮指几人道:“好好好,三位尚书大人此时倒是心齐得很,不知还有谁附议的?”见无人应和,朱棣冷哼一声道:“朕早有言在先,我朝最忌朋比结党,你们三人诽谤朝政,是受何人指使啊?”
方宾一听,手脚冰凉,这下可好,老皇帝直接跳过他们,要找幕后之人了,自己开的头,是要换人统军,事若闹大,必将牵出汉王一党,而御史台的言官们多半是杨寓和杨荣的门生,此时哪里会站出来说话,怎么自己连替父出征这四个字都还没说,这情况就已经急转直下了?
户部尚书夏言吉却本就是抱了同归于尽的心,毫无惧意的说道:“陛下此言差矣,怎么大臣们稍有异议,便是朋党乱政了?我三人所言均是实情,所论俱是实证,一心为国家社稷着想,此心可昭日月为鉴,何来朋党之说,又何须谁来指使?”
吴中也再度开口道:“夏尚书所言极是,臣等三人只是据实而论,陛下不论事实,却要构陷我等结为朋党诽谤朝政,那今后还有谁人敢说实话?”
方宾一看事已至此,心知已经无力回天,只有自己来扛下一切,并且也警告汉王势力的武将们,事情凶险,切勿再言,于是将心一横,给自己补了最后一刀:“陛下,臣等此前并未商议过,所奏亦均是出于各部实情,绝无半点私心,倒是一贯反对的内阁今次如此出奇的一致赞同陛下亲征北伐,臣倒是想问,又是何党所为?又是何人指使?”
方宾此言一出,满殿哗然,汉王势力虽是武将居多,但却都不傻,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说服老皇帝以汉王为帅已经是不可能了。但自己一方一直都是支持北伐的,若是此时支援方宾,就更坐实了汉王结党操控朝政的事实,所以此时唯有听方宾的,保持缄默一途,只是这方宾,必然是要遭殃了。
果然,太子势力一方已经看到了扳倒汉王的契机,许多人已经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见御史出身的大理寺丞邹师颜已经率先出班奏道:“启奏陛下,三位尚书大人言辞虽然激烈,但所言不虚,近年来案件频发,大理寺受理的案子,大多因灾荒税负而起,民间怨声颇重,还望陛下能体谅几位尚书大人为国为民的苦心,重新权衡御驾亲征之事。”
邹师颜的话,打断了方宾将战火引向内阁的企图,将矛头重新指向了三位尚书,而此时的大理寺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杨溥就是因为之前反对北征还被关着呢,此时邹师颜的话,就等于是刑部也附议了。
朱棣本就多疑,而这些人中,只有方宾是公开支持汉王的,其他几人一直都是没有明确表态的,所以朱棣虽然得到情报,却并不确定他们已经支持太子,此时见方宾起头,其他三部大员却立刻附和,这疑心一上来,就再也止不住了!
老皇帝朱棣冷笑连连:“好啊,好啊,又出来一个,连大理寺都将案子多发算到了朕的头上,朕当真是暴君?昏君?还是庸君?我看你们不是想找人替朕统军北伐,而是想找人替朕坐这龙椅吧?你们的主子是不是也太心急了些?”
方宾一听老皇帝这么说,就知道事情越来越糟了,这三人分明就是太子势力的人,此时不断的煽风点火,要将此事扩大,然后将矛头指向自己一直公开支持的汉王,自己确实是失算了,没有听蒙禹的忠告,在夏原吉言辞激烈的时候就该立刻呵斥于他,最起码在他说完话之后就该立刻出言撇清关系,也不至于被这几个有心人拉下了水再也翻不了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起蒙禹的忠告,方宾懊悔不跌也羞愧不已,自己看不起这个一介布衣却仗着汉王宠幸对自己这些朝廷大员指手画脚的文士,自然也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这朝斗,当真是容不得半点错失,若是有这样一个人一起站在朝堂之上共同进退,该是有多好啊!
方宾当下凄然一笑,心怀死志的朗声说道:“臣等所说实情,陛下可以不听,臣等一片苦心,陛下可以无视,但若要说臣等居心叵测,受人指使图谋不轨,臣等死不瞑目。”
朱棣怒极反笑:“好好好,那朕就成全了你们的一片忠心,让你们死得瞑目!将方宾,夏原吉,皱师颜禁于内官监,籍没家产,着东厂彻查其幕后主使;吴中发长陵工地戴罪督造,若延误工期,以欺君大逆之罪论处!至于那汉王朱高煦么,还是继续在府里自身吧!”说罢不待百官求情,自己大喝一声:“退朝!”便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百官愣怔当场。
接下来,方宾,夏原吉,皱师颜立刻被剥了朝服乌纱,押往紫禁城的内官监囚禁。老皇帝这一招很是聪明,囚禁于皇宫内官监,而不是天牢或者诏狱,就避免了其他人来探监串供或是施法营救,让东厂彻查而不是刑部或在大理寺来查,其用心就有些险恶了,因为东厂初建,急于建功,这样的大案交给他们,不查出点什么,哪里会罢休。
这一场朝斗,太子势力一方看似损失了两个尚书一个大理寺丞,可户部和工部依然在太子势力手里,而汉王势力中唯一的尚书一倒台,兵部侍郎又一直空缺,那本就监管兵部的内阁大臣杨寓就成了兵部的实际掌控者。六部中再无汉王势力,汉王又再度被禁足,太子一方其实已经是大获全胜,自然一片欢腾。
东厂和锦衣卫先去查抄方宾、夏原吉和皱师颜的家,没想到这三家却当真是家徒四壁,只有些布衣瓦器,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居然就是两套官服,东厂提督马云哪里会信有这么清廉的官员,派人掘地三尺,院前屋内挖了个遍,差点连房子都拆了,却依然没有挖出什么金银珠宝。
马云自然不甘心,又将三人的亲眷抓起来抓起来审,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就在马云一筹莫展的时候,却有人送来了方宾在前两次北征中收受贿赂的密报!马云一见送密报之人,却是大为意外!
看着眼前人,马云颇有些不可置信:“蒙先生,东厂既然已经结好汉王殿下,正想着如何坐实其他几人的罪,从轻上报方大人的罪名,蒙先生这么做,虽说弃车保帅无可厚非,可难免会叫人寒心啊!”
蒙禹却摇摇头:“马督公误会了,在下这么做,实在是要救方大人啊!”马云不解的问道:“这是为何?如今几人府上均是家徒四壁,无半点结党营私的实证,蒙先生却力证方大人有罪,这哪里是救他?”
蒙禹无奈的长叹一声:“对手着实厉害,将一切痕迹抹的干干净净,在下万般无奈,只得出此下策,马督公当知,陛下年老多疑,若是几人均查不出什么,反而会怀疑几人确是同党无疑,若是只查出方大人一人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