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夏静静看着他,弧光之下,命运丝线交织成物体本来的轮廓,狼首的巨大人形中是一颗赤红的圆月在他胸中跳动。
呼雷将手按在心脏处,“先生,可否为我解惑?”
沉默了片刻后,墨夏还是应了下来,这头资料中穷凶极恶的步离战首在他面前却没有丝毫敌意。
他那谦卑的态度一度让墨夏以为自己这是在做梦。
“若干年前,我曾统一猎群为步离开创盛世,我曾以为种族将会一直如那般繁荣下去,比我们弱小的族群终将成为猎物。然先生却言,轮回流转,我步离人也会迎来属于自己的末路…”
“万事万物,皆有各自的去向,名为命运的蛛网早已将我们牢牢捆绑在既定的道路上,无可言说”
呼雷有些恍惚,同样的话他曾听过,“步离以强者为尊,如先生这般亦是我所敬重之人,然即便如此,先生仍逃不脱既定的轨迹…当年之我,曾对此不屑一顾,傲慢地以为步离人终将放牧银河,驰骋星海,如今却又不得不再次请教先生…”
呼雷微微躬身,“先生,我想请问既定之数是否真的象征着无可更改?即便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残酷无情,步离子嗣不得不踏上受外人操弄之路,而我…他们以为只要将我迎回便可重铸往昔,可狼崽子们似乎忘记了这一切不过是旁人之口舌,一个战败的王,当真还能挑起一族的旗帜吗?亦或者是选择成为操弄者手中新的棋子?”
墨夏眼中,这头高大的狼王身上正散发出若有似无的悲凉和自我怀疑,无关正义对错,每个种族各自的立场决定了他们的行事作风。
但归根到底,任何生物都渴望着长久存续。
见墨夏迟迟未开口,高傲的狼王再次低下头颅,“请先生教我!”
一直面无表情的少年笑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向一个散布末日的终末令使请教种族存续的方法?自己当初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态,如今已经无法理解,就如呼雷所说,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时间磨损了记忆,命运之火又将它们焚尽。
我是否还是我,就连墨夏本人都不确定,只是…如今的他仿佛更能理解何为生命的重量。
“既定的道路从未变更,眼前所见,心中所思,没人知道这些会去向何方。但…”墨夏举起了手,指向远方的天际,“去体会,去见证这一切,在我们未曾可知,神明亦未踏足的彼方,留存着我们所思所想的答案。我不记得曾与你说过什么,过去的我或许会有不一样的见地,但我相信不论是他还是我,都是前行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因为我们相信那就是要去的地方,呼雷,你也同样,既定的轨迹已经显现,你我都无能为力,命运的神明从来不会怜惜任何人…”
他的目光重新看向狼王,“我能听到你胸中的心脏任在律动,那枚赤月至今依旧在诉说你们的荣耀,是战还是死,我想无需必多言,党同伐异,此为人性。在你站在我面前时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是鱼死网破之后寻得一线生机,而后卑躬屈膝地成为他人的傀儡,还是贯彻荣耀的血战一场,将它传承下去,开辟新的存续之路?”
狼王不再言语,冲着墨夏再次行礼,空中有片片灰烬落下,周围的一切如云烟般缓缓散去。
在离别之前,墨夏淡淡的说道,“这次之后,我便站在了你的对立面,呼雷…我不会求你手下留情保存谁的性命,但至少你,别那么轻易死了…”
兴许是过往的记忆中仍有部分未尽的情感残留,墨夏竟是有些不忍心那头狼王就那样死去,这才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句话。
当这最后一句落下,周围的一切也跟着随风消散,在不经意间一撮金色的绒毛落在了墨夏的口袋,无人知晓。
月光洒在鳞渊境的各处,晚风中带着一丝丝海水的气息。
今夜的月亮有些微微泛红,墨夏凝视着月亮,低声自语道,“火种已经埋下,飞霄将军,你能接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