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里温当上大汗后,在对外方面,收服了北海汗国、西域汗国、哈黑汗国那些叔叔伯伯,几个汗国都在上个月派人来大都觐见,名义上表示臣服。这本来就不会有太大的难度,元朝疆域太大了,只要不动那些叔叔伯伯的利益,他们都会效忠自己这个大汗。
至于紧要的内部方面,利用贵卫赤和怯薛军,迅速圈禁大皇子,威逼利诱收服北线军队。又陈兵河南、陕西一线,逼得三皇子退回西线,派人来到大都宣誓效忠。至于东线的五皇子,只是派了一个使者,领着一千贵卫赤,五皇子甚至亲自来大都表示臣服,比三皇子表现好得多。
这期间,也就是大皇子这一线比较麻烦,好在有国师这面大旗,加上贵卫赤和怯薛军在手,许诺所有人职位、待遇照旧,再杀掉十来个大皇子的死忠,也就解决了。北线和南线这两处精华处在忽里温控制之下,东线又早早投诚,三皇子所在的西线原本就比较贫弱,又是孤掌难鸣,只能偃旗息鼓,先认了这个结局再图其他。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忽里温觉得三皇子始终是个隐患,关系到中原汗国西线能否安稳,进而关系到中原汗国、乃至元朝的安稳,这对自己即将实行的战略极为不利。
但是,三皇子龟缩在西线不来大都,自己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否则对大都那些王公、大臣无法交代。好在国师说了他有自己的计划,忽里温也就选择了相信国师。
元朝的统治,对于底层百姓来说是残暴的。分等治民之策,让汉人百姓过的十分艰难。但是,对于统治者,尤其是元朝上层来说,倒是方便了许多。
分等治民之后,每一层需要做的事情,享有什么特权相对清晰,这对统治来说就简单了,对于敢反抗的,则是一杀了之,所以治理起来也比较简单。比如说,元朝的户部尚书,他的税收起来就简单多了。山东一省要交多少税,这是已经定下的,管你是不是遭灾,反正都必须交齐。
山东衙门再把任务往下分解,各府各县需要交纳多少,最底层的汉人需要交纳多少,都是嘴上说说的事情。敢不教?不是元人杀人,而是底层的汉人官员杀人,不仅名要丢了,连家里所有钱财一并归公,为国敛财的同时还能肥了自己。
再比如说,省里要修一条官道,各县要出多少劳役,只要一分派,该去的人就要老老实实去,还得卖力干活,否则不用元人士兵动手,那些不把同胞人命当人命的汉人附军就会动手砍杀,不带跟你讲任何道理的。
所以,对于忽里温这样的最上层来说,只要定好目标,下面的人自然会把目标层层分解下去,最终由民众承担,不管有没有道理,要你干嘛就干嘛。这样只注重要求和结果的,如果说过程不是那么血腥残暴,某种程度上颇有管理艺术。
这是草原民族的特性,要不是有先国师和也呼温这两任国师殚精竭虑,充分利用汉人统治汉人,无意中形成了“以华制华”的局面,恐怕元朝的汉人不是死绝了,就是都揭竿而起了。但是,在也呼温看来,这种局面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占领中原三十年时间,大部分元人都不用打仗,还有许多汉人仆役供他们使唤,又有丰厚的家底,奢靡之风日渐盛行。如今,那高档的贵人牌香烟供不应求,最好的南风酒一到大都,不用送到王家商铺,就被王公大臣买走。
长此以往,元人不能打仗了,不就会变成任人宰割的猪?再不趁着现在还没有完全崩坏,还有不少军队尚保留当年祖先那支军队的气息,要么彻底改变治理的政策,要么完全占领南边两朝后慢慢进行汉化,后果不堪设想。
想要改变分等治民这些有利于元人的政策,阻力实在太大了,只能徐徐图之。但侵占南边两朝却是早晚的事情,一来可以增加朝廷和贵人们的收入。二来怎么说两朝还有一些军队,也算是一种练兵。但在这之前,还有一项重要的国策需要彻底实行,那就是代金券。
过去几年,虽说也呼温贵为国师,不遗余力的推行代金券,也取得了不小的成果,但是因为大汗没有明确表态支持,成效就没有预期中的大。如今忽里温当上大汗,对他十分信任和支持,正好可以进一步推行。
大都虽然位于北方,但白日也相当炎热,好在夜幕降临后,没有所谓的“热岛效应”,微风吹来,皇宫里还是比较清凉的。大都没有所谓的宵禁,皇宫内出入比较自由。也呼温六十几岁了,来到中原几十年,却还是极不习惯这炎炎夏日,白天不喜外出,夜里才来到皇宫见忽里温,一起吃过晚饭后,两人信步走在海子边上消食,顺便商议大事。
忽里温道:“大汗归天后,有赖国师出谋划策,总算安稳下来了,忽里温还未谢过国师。”
也呼温穿着单薄,凉风吹来,须发微飘,此时心情不错,听到忽里温如此说,笑道:“大汗哪里话,历代国师皆要尽忠辅佐大汗,你是长生天选中的元人的头狼。为大汗警戒四方,驱赶一下扰人的野狗,本就是老夫存在的意义。说到底还是要靠大汗自己的实力,要不是大汗亲手对付北线众将,多年来治理南线军政得宜,引来众多勇士效命,三皇子就没那么容易退缩。”
忽里温刚当上大汗没多长时间,以往国师虽然对他好,但这样的夸奖毕竟不多,尤其是说到了自己的得意之处,这会却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到三皇子,忽里温疑惑的问到:“此前国师说过对三皇子有计划,不曾细问,不知国师有何妙计?”
说到这里,也呼温停了下来,对转过身的忽里温,道:“大汗,对于中原来说,我们元人自然是闯进家门的强盗。老夫居国师之位,考虑的自然是如何让我朝稳定传承百年,让元人子孙不至于回到过去那种茹毛饮血的日子。至于百年后如何,就要看子孙自己的了。老夫处心积虑的想要推行代金券、汉化等政策,起因都在于此。而威胁到老夫的目标的,无非内外两方面。”
“外部的隐患,一是其他三大汗国,可因为地处偏远,名义上接受统治,实际上是各自为政。那些地盘也都是他们打下来的,想必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即使不能守望相助,也不至于刀箭相向。二是南边两朝,但是到目前为止,老夫还看不出有威胁的端倪。吴朝区区卢泰一万兵马,打败一些蛮人和三皇子的手下,就妄自称大,号称强军,那是他没有遇到我朝真正的精锐,所以不足为虑。”
“既然外部的威胁不足为虑,那么我朝只要上层不出现问题,几十年的安稳是不成问题的,传承数百年也非难事。所以,老夫怕的还是中原汗国内部的隐患。内部的隐患主要是两方面:一者是那些汉人,分等治民压迫过甚,但是涉及到太多元人的利益,想要改变需要缓缓图之,这就涉及到代金券之策,等下老夫再与大汗分说。先说另外一个隐患,无论是中原,还是我们草原,每每权力传承,无不伴随着血雨腥风。因为大汗的仁慈,此次只是圈禁大皇子,威逼三皇子。我原本是不同意的,但大汗既然做了决定,老夫自然只能听命。可是也给我朝留下隐患,其中又以大皇子和三皇子为甚。”
“汉人朝廷以孝治天下,不管是天潢贵胄,还是贩夫走卒,讲究的都是孝敬父母、兄友弟恭。尽管对于皇家来说,这显得很是虚伪,但汉人要的就是这张面皮。看看那吴朝的韩秋原登上皇位,表面上放过其弟韩露,实际上把他关在一个小院里,抬头只能看到一片天,终日里除了有人送饭,只有一颗老树相伴,比大汗圈禁大皇子要狠毒许多,由此就可见一斑。所以,为了推行汉化,就得从大汗做起,两位皇子的事情上,就不能让大汗有何污点。”
“汉人《春秋左氏传》中的名篇《郑伯克段于鄢》正好可以用于此处。郑庄公同其胞弟共叔段之间为了夺国君君权位而进行的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郑庄公设计并故意纵容其弟共叔段与其母武姜,其弟骄纵,于是欲夺国君之位,庄公便以此讨伐共叔段。大汗既然已经放过大皇子和三皇子,除了让他们自己跳出来,就没有理由去剿灭他们。而以老夫的计策,大汗只需要等待,静观变化,届时派遣大军区讨伐,有大义名分所在,不论是元人还是汉人,都不会有人说大汗的不是。”
忽里温静静的听着国师分说,倒也觉得大皇子和三皇子的问题这样解决最好,可以堵住大都那些王公贵族的嘴,免得元朝陷入分裂。一想到国师刚刚说的代金券和统治汉人的话,不由好奇的问到:“国师所说的代金券、汉化和治理汉人又有何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