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在,只有大周四分之一的百姓是这样。”柴安说道。
“殿下误会了,九尧山有大周四分之一百姓的交税账本,不代表只有四分之一的百姓多交税。殿下是否听说过,在兵部挂了号的,有四大匪患?”周员外笑着问道。
“水泊九尧山、淮西汪庆、海北田龙、疆南方天雷。莫非,你们四方匪类,都在为朝廷算黑账?不可能!你们如果是朝廷的人,朝廷又怎么会派兵来剿匪?”柴安立刻否认道。
“谁说我们在为朝廷做事?靖安王殿下,不会以为,大周的税收,真的是掌握在朝廷的手里吗?”
柴安听到此时,终于想通了,脱口而出道:“琅琊王氏?”
“殿下,果然睿智!周某佩服!虽然指子骂父,十分冒犯,但周某不得不说,坐在玉京城金銮殿里那位,实在是个昏君!既想要落下一个轻徭薄赋的明君美名,又贪图享乐,视财如命。”
“九州万方,百分之九十的政绩工程,都需要地方衙门出资建造,但是,整个大周的税赋,朝廷却拿走了九成,只给地方衙门的留下一成。地方衙门的官吏们,又要发俸禄,又要搞工程。不向上伸手,就只能向下伸手。”
“反正朝廷的税低,地方的税高,老百姓骂街,也只会骂地方官儿,皇帝永远是英明神武,爱民如子的好皇上。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在老百姓的眼中,全都是乌龟王八蛋。”
“既然皇帝老儿,对地方衙门对百姓的横征暴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贪婪是人的本性,官员们岂会客气?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大周境内,随处可见。”
“八成的重税,从民间收上来,由琅琊王氏进行分配,先保证天下官员们俸禄和奖金,足够他们活得有官老爷的体面,然后再保证大周境内的百姓们,虽然饿肚子,但不至于饿死人,维持国内稳定。”
“最后,各方势力都将税款分完了,才是,户部要送入国库的。这也是,大周朝廷,天天喊着国库空虚的根本原因。”
柴安看周员外,刚刚在聚义厅内,大义凛然地痛批朝廷腐坏,现在又在自己面前,对九尧山配合琅琊王氏对大周财税上下其手之事,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侃侃而谈。
不由得,心中产生了些许恶心的感觉,出言对周员外揶揄道:“嗯,听周员外这么说,本王就明白了。你入伙九尧山,帮琅琊王氏吸大周百姓的血,肯定比你在上山之前,赚得多吧?”
“错!靖安王殿下,你小看在下了,也小看了九尧山上,这么多拥有崇高理想的英雄好汉了!你一定会以为,如果没有琅琊王氏截流大周财税,朝廷的国库充盈了,百姓们,就能过上好日子吧?”
“殿下,知道当初在下,是因何上山落草的吗?”
柴安不屑地一笑,说道:“人永远会为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做选择,然后再给自己的选择,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周员外但说无妨,能不能骗得了本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骗的过,你自己的良心。”
“在下的老家在逐县,地处玉京城之北。早些年,在下往来于大周与北燕之间,做一些国际贸易生意,攒下了一些家底。某年,逐县遭了大水,庄稼被洪涝灾害,泡得绝了收。”
“朝廷赈灾粮,迟迟不到,在下就将家中余粮,拿出来赈济灾民。后来,朝廷终于来人了,只不过,不是来送赈灾粮的,而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将在下的全家,都砍了脑袋。”
“说在下冒领皇恩,私自赈灾,意图谋反。在下为了苟活性命,只能交出所有粮食。官府用在下的粮食赈灾后,百姓们齐呼皇恩浩荡。巧的是,第二年,逐县再次遭到洪灾。”
“百姓们跑到在下府前,想要乞求一些粮食活命。在下怕死,于是,将家中余粮,全都倒进河水里之后,就收拾细软,投奔到九尧山上来了。皇帝老儿,只在乎百姓是否歌颂和崇拜他,根本不在乎百姓的死活。”
柴安依旧不能认同,问道:“这跟你们帮着琅琊王氏,窃取大周财税,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而且关系很大!因为,只有琅琊王氏,将皇权架空了,大周百姓的生死,才会被在乎!江湖上,流传着一句女财神,韬元圣女说过一句话:‘剥削的来源是权力,而非资本,没有权力撑腰,资本只会讨好百姓。’在下深以为然。”
“只要再苦一苦百姓,琅琊王氏集聚的财富,就可以吞并整个大周的所有世家大族。届时,皇权对于大周的影响,将名存实亡。大周真正的上位者,从皇帝,变成了世家资本。”
“从此,上位者对于底层百姓的诉求,也将从不顾百姓的生死,只要百姓歌颂皇恩浩荡,变成需要保证百姓们,健康平安,拥有足够的力气和意愿去劳动,却创造财富。”
“世家资本们,想要财富最大化,就要让底层百姓们吃饱饭,少生病,才能最大限度的干活。无数在皇权时代,皓首穷经,被束缚在科举之中的一代代年轻劳力,也可以回到劳动创富的队伍当中。”
“等到了那个时候,大周的底层百姓,再也不会有人,一边感恩,一边饿死了。靖安王殿下,不是琅琊王氏窃取了大周财税,是大周皇权,窃取了百姓的劳动成果,因为窃取了太久了,被当成了理所当然!”
泥人张见周员外,对柴安的语气和态度有些不敬,立刻眉头一皱,不悦道:“周员外,不得对王爷无礼。即便有一天,琅琊王氏架空了皇权,靖安王,也依然是大周亲王。”
周员外白眼一翻,一撇嘴,嫌弃道:“哼,你们塑者,就是规矩多。”
“靖安王殿下,五当家他出言不逊,老朽替他,向你请罪啦。”泥人张对柴安恭敬地抱拳说道。
柴安摆了摆手,微笑道:“无妨。本王听说过许多版本的反贼理由,你们九尧山这个,倒是挺别致的。本王当初还想不通,琅琊王氏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居然可以吞并全大周的所有世家大族。”
“原来是鲸吞牛饮了大周的财税。每年八百万两,琅琊王氏分六百万两,皇帝分二百万两,这事儿,如果让父皇知道了,恐怕非当场气得背过气去不可啊!哈哈。”
泥人张自信道:“九尧山这里,天高皇帝远。陛下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而靖安王殿下您,也请既来之,则安之吧!等到琅琊王氏将所有世家大族都完全消化了,你就可以安全离开了。”
“至于朝廷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吴王得知你被绑架的消息,会向朝廷请示。到时候,朝廷之内,自然会有人,以你的安危为重,替你说话的。毕竟,保护你的安危,就等于是保护了九尧山的安危,保护了琅琊王氏的安危。”
柴安点头道:“嗯,本王,的确是没想到,九尧山的底牌,居然这么大。只不过,不知你们想没想过,等琅琊王氏真的强大到足以架空皇权,你们这些,为他们干了这么多脏活的白手套,会是什么下场?”
周员外满不在乎地一笑,说道:“大不了就是一死呗!反正,在下的全家,早就在黄泉路上等着在下啦!能够成为大周皇权的掘墓人之一,在下已经很满足了。”
柴安将一本账册,拿了起来,踹进怀里,说道:“历朝历代的底层百姓是真的可怜,除了要遭受压榨,挨饿受累,还要给无数野心家们的当遮羞布。本王要走了,这次的收获很丰厚,甚至到了有些惊喜的程度,本王很满意。”
周员外和泥人张一听,相视一笑,不但丝毫不慌,而且很是自信。
泥人张劝道:“靖安王殿下,你也是个体面人,我们对你和福晋,以礼相待,你又何必,非要闹得大家都不体面呢?”
周员外也说道:“是啊!虽然福晋是三境武宗,战力很强。可是,我们九尧山上,会打架的第三境修炼者有很多。福晋再能打,又不是四境武尊,不存在带着殿下打出去的可能的。”
柴安笑道:“谁说本王是要打出去的?”
说完,柴安转身,朝着身旁的“杨玉娆”说道:“还不动手?”
身穿白色修身贝甲的“杨玉娆”忽然运转真气,脸上乔装的妆容开始脱落,双眼之内,也掉出了两片墨色半透明的水晶片,露出了一双白色的瞳孔。
“你是白玉珠!”泥人张身为塑者,在白玉珠释放真气的第一时间,瞬间认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还我娘亲命来!”白玉珠朝着公孙昭手臂一甩,一方红盖头,径直飞到了公孙昭的头上。
“噗嗤!”一声,“公孙昭”的脑袋被红盖头卷了下来。
然而,脖子断处,并没有鲜血喷出,反而是一堆茅草。
柴安这才意识到,公孙昭自从来到这间密室,一直都没有说过话,显然是进入密室之前,就被换成了泥人张所塑的假身。
的确,这间密室的空间如此狭小,如果武宗突然发难,极有可能将公孙昭擒住。
公孙昭果然足够小心!
“白女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先撤吧。”柴安劝道。
白玉珠见这次报仇无望,只好将红盖头收了回来,说道:“好吧。”
然后,通过绣花鞋施展遁术,带着柴安没入地面。
论打架,白玉珠肯定打不过杨玉娆,但是她的遁术,在脚底抹油方面,却是个神技。
等到公孙昭得到消息,重新开启了九尧山的屏蔽法阵时,白玉珠已经带着柴安,来到九尧山脚下的岸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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