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连着下了七八天,整个山路都变得泥泞不堪。走过山路的人都知道,这种天气走山路,无异于在蜗牛在沼泽中行走。枯枝败叶都零星落在山路上,偶尔还有几只蛤蟆或蚯蚓爬过。
寒浞在两个看守的押送下已走了二三百里,他们已走了不过十多天,可寒浞却觉得自己已走了两三个月。这种度日如年的煎熬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他。很多时候他明明已经心如死灰,觉得没有任何指望,可当他躺在草窠或山石上时,他身上的痛感渐渐袭来,他又生出强烈的恨意和不甘心。
他寒浞不能就这样轻易认输,总有一天,他要将那些趾高气昂、道貌岸然、颐指气使的人全都踩在脚下,他要让他们仰望他、恐惧他、臣服他!
可他现在却无能为力,只能任凭雨水顺着他的肩膀、头发、脸颊、脖领、胸膛流下。他心里的恨意和不甘还是热的,他的身上却冷得像块冰。
他的身体已禁不住打着哆嗦,他的牙齿也不受控制地撞击在一起,他尽力让自己缩成一团,在雨中步履蹒跚地前行。两个看守一前一后,也是疲惫不堪。这样漫长的看押犯人流放,对于他们也是不多见的。
老看守向来不喜这种忤逆父母的纨绔之辈,一路上对寒浞都是铁青着脸,丝毫没有半分笑意,不时还挥动着手中的短棍砸在寒浞背上,催促他不要墨迹。小看守由于比寒浞大个八九岁,心里还把他当不懂事的弟弟看,有时反而还会额外关照一下寒浞。可寒浞毕竟是大族长伯明氏要驱逐流放一千里,削除族籍,终生不能再踏入寒国土地一步的要犯。这一路上他也免不了挨饿受冻,尝遍这十三年来没有尝过的苦。
起初倔强冷傲的寒浞在硬抗了二十多天后,终究是挺不住了。他的嘴唇干裂像陈年的树皮,他的双脚也磨出血泡,他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沾满尘土和野草。
他知道,这样硬碰硬不是办法。也许,也许还没到流放地,他这个素日横行骄纵惯了的寒国小霸王就咱交代在这荒无人烟的半路上。
连日来,他已观察出老看守往往清晨和半夜盯得紧,晌午时总是教给小看守,自己找个树荫休憩一会儿。老看守早晚盯得紧,只要他那老辣凌厉的目光一扫,寒浞就脊背发凉。若是有个怠慢,那短棍便裹挟着风劲劈头盖脸地打在他的身上。寒浞起初还仗着身强力壮,勉强硬抗,可逐渐他摸出那老看守的脾气。总是趁他脸色转阴前就赶紧起身赶路,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那老看守才不再恼怒,他也少挨了许多棍棒。而小看守寒浞则是微笑感谢,也不多话,令那小看守渐渐放下戒备,不时还给他喂些溪水。
这样又过了三五日,这天正是烈日高悬,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三人走了大半天路,都是累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老看守毕竟上了年纪,找个树荫便停下来嚷着要歇息。小看守没奈何,也只得让寒浞停下来。可毕竟天热,又行了半天路,口里早就干的冒烟。可这荒郊野外,又没有泉水、溪流,甚至连山枣、浆果也无处寻觅。三人面面相觑,老看守决定自己留下,让小看守去找些野果或泉水来解渴。
寒浞默不作声,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脱身。
老看守扫了寒浞一眼,厉声喝道:“小子,你放老实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告诉你,我当年也是老族长麾下的先锋,你这样的毛头小子十个八个都不在话下!别看我现在老了些,这把老骨头也能卒瓦了你!”
寒浞耷拉着头,身子缩成一团,嗫嚅道:“是……是……,寒浞知道……”
老看守没好气道:“呸!我还用不着你知道,你有半点心思能逃过我老人家的这对招子。我也算你是个好小子!”接着转头对小看守道,“行了,你也别闲着,赶紧去找水和野果,我们待会儿还得忙着赶路!”
小看守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得独身去寻泉水和野果。
老看守将寒浞带到一棵大树前,用藤绳将他捆在树上,自己则依旧找了树荫歇息。
寒浞被藤绳勒得浑身生疼,可他却不敢喊叫半声,唯恐惹恼了眼前这个老看守,一顿木须炒肉是免不了的。
老看守似乎对自己绑的藤绳很满意,又或是估计寒浞难以逃脱,将木棍靠在脚边,便枕着胳膊在树下的一块方石上睡了。不大一会儿功夫,竟响起了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