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醉看墨花月白,恍疑雪满前村。
秋冬换季,骤寒还冻,裹着夹袄的桃桃蹦跳着从门口沿着游廊飞奔,敲了敲西厢房,不等应声,推门而进,转进右手闺房,屏风后卧床的望舒随之惊醒,盯着冲进来两眼惊慌,小脸煞白,口干难言的桃桃,心里咯噔一下。
“门口……大……大伯家的小厮,说…说小姐二伯在回老家路上的客栈……遭遭山匪……没了……”
“……也是如意客栈!”
桃桃双手紧紧拽着身侧衣裳,牙齿咯咯打颤,声音越说越小。
故土难离,乡情难忘。她这位二伯过完在异乡的第一个节日中秋节,抛下妻子儿子,毅然独自回乡。
他来告别的时候,季父开解自己满脸愁苦的兄长,“二哥,你我耳熟能详那些个‘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文人墨客,征夫游子,莫不念故乡和家人,甚至那味道,百般梦里辗转。千百年来,背井离乡的人比比皆是。
“但现实往往是,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既来之则安之。人呐,不过是蜉蝣天地间,一粟渺沧海。如今兵荒马乱,护着家人孩子最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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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位二伯念念不忘杭县那搁置抛下的一切,家人妻儿劝不住,终究死于异乡,不得善终。
桃桃的“也”,因为前一天姨妈家送来姨丈被谋财害命的惨案:下榻客栈,钱财露眼,人财两失。随行镖师拼死将人救出来,不过只堪堪抢回他留下一封绝命书的时间,同时带回主顾在客栈遇见季姓男子,如意客栈最后被山匪屠戮一空的讯息。
如意客栈正是处于西北入中原的嘉关关口,属于两人的必经之路,一个即将入西地,一个刚刚踏入中原,闻讯两边顿时天崩地裂。
如今第三天,爹娘正在姨妈家奔丧。
“他们都在二巷,你去跟爹爹说一下吧。”心里明白人或许知道了,二巷不小,可丧子丧夫丧父的丧亲之痛,肝肠寸断,哀嚎难止,左邻右舍是最快知晓的…
桃桃擦干眼泪,急急忙忙地给房里的暖炉子加了炭,把主母新作的棉花麻帽一带麻布一扎,直接把门口大锁一把扣上,便在纷纷扬扬的初雪中越走越远。
披同一件麻衣奔两家丧。
爬起来弯腰捂肚换过改良后的棉花絮月事带,望舒继续躺回床上喘气。生死之事,自己经历过一回,不像自己无依无靠自生自灭,这两人是两个家庭的顶梁柱啊!
关内之乱可见一斑。可天下乱局的一粒微尘落在个人的身上,便是跨不过去的死路一条,遑论后面两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千千万万和他们素不相识却又同样被微尘波及压垮的家庭……
总归太惨了,望舒擦擦眼泪,这个大良朝会天降伟人,一统乱局,普通人安居乐业,安稳度日,还是他们这代人至死都是各地割据,继续生灵涂炭……
而自己,又是怎么个死法?
季家父母来来回回奔波小半个月,病痛接连的望舒卧病在床,一直没露面,也拒绝喝苦得要她小命的乌漆麻黑药汁,整日累了就睡,还累还睡,痛了就忍着,忍忍又睡过去,一天里竟有大半日半昏半睡。
数九寒天,冷在三九。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刺骨,天寒地冻,大良朝与大氏国的交界上正是积雪没膝,寸步难行。
而不远处背风的连片营帐,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犹如一排排白胖肥嫩的雪蘑菇,从远处看,偶尔有些黑点成排走动,如雪中蚂蚁搬家。
冬天的蚂蚁指不定正躲在深深的巢穴处舒服着呢!定睛一看,这分明是有组织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