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树枝摇摆,圆月清辉映人间,举头思亲人,曾经引以为豪的三个儿子俱在遥城,季老夫人却无一丝团圆的欣喜。
“明日快快看宅子吧,中秋还住客栈就闹笑话了,以后全当没三儿这个儿子!”
两位儿媳没有说话,就当没三叔这个儿子,这话他们十几年前也听过……
买宅子得自个出钱,季大兄和二弟相视一眼,暗自使了个眼神,指令之下,季二兄唯有站起来,给母亲一个台阶下。
“娘亲,三弟能给五十两,少是少,但聊胜于无,咱们一大家子外地人,打虎亲兄弟,这遥城以军立城,军户强势,他那杂种未来女婿,这会都百夫长了!咱们就将他那刁蛮女儿放一边,对他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关键是面上和气,以图将来…”
季老夫人没有出声,看了看一直寡言的孙女,“望月,你有什么想说?”
她这个孙女言行举止端正,行事有分寸,年方十六,正是妙龄好颜色,这两年她斟酌杭县态势,没给她定下婚事,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迫不得已避难,有个待嫁的孙女,在新的落脚地总归是条出路,有备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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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女觉得二叔所言极是。日后能回杭县自是大喜,如今大乱,既然已经身处遥城,舒舒姐姐和未婚夫感情那般好,婚事怕是拖不久的,待她出嫁…”她没有说大白话,留了引子,“三叔正当壮年,几位哥哥也一表人才……和三叔三婶多多走动,有益无害。搁置孝悌之义,如今不过是见面少搭理他们自家小事,或是多说些好话罢了…”
大家习惯她说一截留一截,自然明白是人家根本不吃孝悌那一套,不受老娘亲兄长的拿捏,当下唯有顺着,日后笼络住人心,别把人得罪了,人财两失。
嘴上硬气说当没三儿这个儿子,但兜里没钱,嘴硬就饿着肚子呗。就算他们自己有点余钱,在家靠父母兄弟,出门靠朋友,单靠自己,去哪单拳都难敌四手。
“我老了,也不知道有几年好活,你们当家做主的,随你们去吧!”
自己主意大,就以孝道压人,出了事要扛,就说自己老了……都是套路。
秦大将军府,明珠苑。高堂邃宇施翠帷,兰膏明烛散朱辉。灯柱上两架青铜打造的枝桠繁盛百花灯树,花蕊处数十处灯火不停,室内通明如昼。奢华拔步床,鸡翅木软榻,精致梳妆台,侍女低垂静立,王姨娘百无聊赖,扫了一圈,这房间贵气逼人,却也死气沉沉。
她仔细端详铜镜里的自己,身披碧霞罗和拖地玫红烟纱裙,风髻雾鬓斜插一支梅花簪,唇丰鼻挺,肤白颊润,直起身,圆臀丰瓜,唯一欠缺的可能就是腰身不若姑娘家纤细。毕竟她生育过,也年过三十五了,不再年轻了。
再如何保养得宜,眼眉细纹压不住,许是养尊处优,腰腹赘肉减不去。
王姨娘正对镜自怜,忽闻院外熟悉的踢踏声,忙忙开颜含羞,松松衣裙领子,卸了梅花簪子,乌发垂坠散落胸背,对着灯火方向,膝盖深深软下去,白皙的皮肤自抬起的脸一路蜿蜒曲折起伏,来人一览无余。
虎背熊腰膀大腿粗,双目炯炯精光敏锐,半脸络腮,大手一提将人拉起来,声若洪钟:“姨娘久等了。”
便快速更衣洗漱,作为大将军,向来动作迅速,目标明确,作为跟了他快五年的王姨娘向来柔顺妩媚,吩咐留一线烛火,让人都退下去。
往常单刀直入主题的秦大将军今晚却不慌不忙,抬起面前姨娘的脸,观察一番,像是透过她来看看另一个人,也没藏话,“你多久没见那儿子了?”
今日百夫长大比拼,青年勇夺第一,沉稳持重,冷静从容,预判精准,几乎招招不落空,出手即有收获,一杆红缨枪虎虎生威,白面青年挺拔英武,赢得满堂喝彩。
几年前隐忍落泪,悲痛瘦弱的少年如今已是不容小觑的有为青年,秦前锋的这个儿子,当真不错。
也是王姨娘的儿子,秦修远。
女人惊愕,不明白他为何提起那个孩子,略微迟疑。“快一年了。”